顾振云压着怒火走到顾秦门口,却犹豫了下,转身回去。
翟嫂默默跟在顾振云身后,一路提着罩好的衣服,手都酸了。
顾振云吩咐翟嫂把那件红色的燕尾服放在自己书房,回首叫他出去,而后吩咐自己的第一男佣,“去把少爷给我叫过来。”
无论怎样,没了娘的孩子,总要亲爹在人后教导才是。
沈慈去婴儿房看了熟睡的顾祥,又亲自看了一遍明天的安排,等翟嫂子回来,才问道,“衣服送去了?”
翟嫂子道,“老爷走到门口没进去,叫把衣服拿到书房。”
沈慈的手指滑过明天的流程表,笑了一下,然后道,“没事了,辛苦您了,快去休息吧。”
那一边,顾秦听到父亲叫他,不过一声冷笑,果然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摆好在床上的白色礼服,关上门,走了。
“您叫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男人,他此刻不想给予任何称呼。
顾振云正在气头上,看见他这副样子更来气,只是顺手一指旁边的衣服,“你小妈叫人弄妥帖了,拿去明天穿。”
顾秦的眼光灼灼地扫过那件红色的燕尾服——妥帖,他在心里冷笑了下,就说了一句话,“我明天不会穿的。”
多好那是你(9)
顾秦的眼光灼灼地扫过那件红色的燕尾服——妥帖,他在心里冷笑了下,就说了一句话,“我明天不会穿的。”
顾振云原本是压着压着我跟他说的,想到他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也不愿对他太苛求,对沈慈的态度,差一点就差一点吧。可没想到,惯着他他居然得寸进尺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看不上后妈没什么,但连亲兄弟都不顾,未免让人心寒。当时小慈要不是为了他的感受,顾祥也不会从胎里带出来弱病,即使这样,他也已经压着顾祥了,反正顾家也不缺钱养一个儿子,既然是做哥哥的,总得有一点手足情分吧。他倒好,竟然如此不分轻重。
顾振云眼睛扫了一下衣服,“拿去!”
顾秦看着眼前这个人横眉立目的样子,什么也不想对他说。从前母亲在的时候,他哪怕和母亲相敬如宾,但对自己总是很疼顾的,如今——他想起最近时常听到的家里佣人们私下里的话,有后妈就有了后爹。果然如此吗?
顾秦走过来,伸手一撩那套礼服,转身就走。
顾振云火冒三丈,“你那是什么态度?!眼里没有母亲兄弟就算了,你的心里还有没有父亲!”
顾秦原本不想多说,听到他如此诘问,突然回头,一双眼睛灼灼看着父亲,“我的眼里没有母亲兄弟,您的眼里有妻子吗?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我若连为母终三年服都做不到,才是不孝!”
顾振云听他说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原本有些尴尬,但听他说完了,却突然恼羞成怒起来。他是封建大家长,从来只有他命令子女听着呢,哪里轮得到做儿子的指责?
顾振云当即哼道,“你母亲已经去了,我在礼制上毫无亏欠于她。”他说着狠狠看了顾秦一眼,“你呢?你父亲可还活着呢,难道还想斩衰三年不成!”在宗法社会中,父母虽然同为子女的生身之亲,但父亲为一家之长,父在而母卒,其子所服不能重于父亲。顾振云如此说,已经几乎是指责顾秦不孝了。
顾秦嘴角微勾,“明以后,子为父母皆斩衰三年。我母亲是轩辕氏之后,武进唐氏后人。”
顾振云心底最不能触碰的地方被顾秦活生生捅破了,他看着毫无避忌直视他眼睛的儿子,突然觉得气血上涌,果然,和他那个自命清高以姓氏骄人的母亲一样,一有分歧就目中无人,清流世家又怎样,现在已经什么年代了,还拿这些来膈应人!顾振云一甩手,虎目圆瞪,“你别忘了,你是姓顾的!”
顾秦一把将那套衣服扔在地上,“我从来没有忘,但父亲也别忘,我母亲三年丧期还没过,再也没有做儿子的穿红戴绿的道理。”他一脚踩在那套衣服的防尘袋上,“不止我,就是她也不行。顾家的祠堂里,我母亲面前,她也只是个端茶倒水打帘子的!”
“啪!”顾振云一巴掌打在顾秦脸上,“你放肆!”
顾秦再没想过,顾振云会动手打他,他这十年,也只挨过王致的打罢了,顾振云一巴掌下去,他脸上疼不疼先不知道,心里是彻底寒了,他死死攥着拳,“他们说得果然都不错,有后妈就有后爹!”
顾振云一巴掌下去,也是气急了,他倒没有觉得儿子不该打,可是看见顾秦眼中含泪的样子,实在也有几分后悔,没成想,竟听到他说这一句。顾振云一怔,“你说什么!”
顾秦一听胸脯,“你打死我啊!打死我,她生的儿子就是嫡长子了。我就孝顺一回,也不妨碍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他其实还是个小孩子,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书上电视上都这么说。十岁的孩子,说小不小,说大,可也真的不大。
顾振云可真是被他气着了,再次举起巴掌来,他不闪不躲,仔细看时,他的眼睛里,竟然有恨!顾振云是真的受不了了,他想不到,儿子怎么变成了这样,说不准就是唐家的人教的,这年头,除了这些自命不凡的清流世家,谁还拿嫡嫡庶庶的说事!当初果然就不该娶那个女人,那一家人,酸腐都浸到骨子里去了。
顾秦抬头,看着父亲迟迟不肯落下的巴掌,“您打吗?不打,我就走了!”
顾振云突然觉得,他跟他的大儿子,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他记忆里这个儿子才刚刚开始学走路伸着两条嫩藕似的小细胳膊让他扶呢,怎么一转眼,就像是走到了天外。他长叹一口气,“你,你出去吧。”
顾秦往外走,顾振云看着地上红色的礼服,又觉得有些亏欠,小慈究竟也是小家子出身,虽说是姓沈的,可也早都是旁支的旁支了,和自己一样,她哪里还懂得这些繁文缛节,只是,究竟是疏忽了。顾振云看着儿子背影,十岁的孩子,顾秦已是长得高的了,可身子越颀长,越显得单薄瘦削,顾振云心下又有些不忍,到底儿子是好的,“叫吴嫂煮个鸡蛋,敷一敷。”吴嫂是照顾顾秦的保姆。
顾秦的自尊心哪里受得了,被父亲打了,还要搞得人尽皆知吗,他的手握上门锁,“您放心,我不会顶着这张脸让您这个严父和那个慈母丢人的!”
多好那是你(10)
顾振云看着被儿子紧紧关上的门,呆呆在房间坐了好久,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更不愿意承认,他的儿子就是这么自私。他不喜欢唐园,娶了她,也生下了儿子,她在的时候,哪怕夫妻情分很淡,但也从来相敬如宾,即便唐园根本没有举案齐眉的自觉。如他们这样的利益联姻,男人在外面红颜知己不断地不少,他却始终维持着她的体面。她身子原就弱,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灯,他虽谈不上多爱她,但为了儿子,也是求医问药,用尽了全部的努力。可她呢,大夫最后是怎么说的,说她抑郁多年,痼疾沉疴,毫无求生意志——她就是那么自私的女人,别的做母亲的为了儿子为了家族什么都能付出,她每天只知道吟风弄月,这样还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病来,不顾儿子年幼无依撒手人寰。她是什么母亲!
顾振云摔了桌上的醒酒壶,82年的拉菲红落满地。
就算这样,为了儿子,他也守足了一年,时时处处让着唐家,可没想到,儿子却被人带得那么不懂事!
顾振云顺手一扔,将桌上的电子相册也推下去,顾振云愣了一下,然后捡起来,那是去年沈慈央着他拍的,做好了她一定要放在书房。
顾振云重新点开看,发现没有摔坏,又放回桌上,相册里的女人笑靥如花,温柔顺从,望着他的眼睛里全是孺慕之思,她是旁系别支小门小户的女儿,可是这样的女人,才是女人。只是,到底这件事办得莽撞了。
顾振云按铃叫佣人进来收拾碎了一地的酒,和躺在酒里的礼服。一直在顾家服务的老人谭阿姨亲自进来,看到地上狼藉一片,立刻带领下人收拾。
顾振云见是她,也收敛了些怒气,吩咐道,“谭婶,麻烦您再替少爷准备一套,白色的。”
谭婶先恭恭敬敬地应了是,指挥佣人们将一切收拾妥当,自己却留在了最后。
“怎么了?”顾振云看她。
谭婶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站得很恭敬,眼神却很凌厉,吩咐最后一个女佣,“关上门。”
顾振云不解。
谭婶等所有佣人都退走了才侧转过身子,板板正正地道,“老爷,少爷十天前就准备好了明天的衣服,老身不敢有丝毫怠慢,三天前就送过去了。”她说话的时候丝毫不看顾振云的脸色,只是继续用毫无感情色彩却绝对客观的语气语调,“今天中午,又叫老身亲自服侍试穿过了,一切妥当。”
顾振云觉得,自己被狠狠掴了一巴掌。
谭婶依然保持着这么多年的板正,恭敬,极度符合礼仪规范的站姿,“明天是小少爷的周岁礼,老爷还请早点歇息。”
顾振云攥紧了拳——他是故意的——顾秦,他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自己最后一定会问谭婶的,他刚才却什么都不说,想起大儿子刚才讥诮的面容,顾振云不禁恼羞成怒,他和他那个从来俯瞰众生,自以为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母亲一模一样,都一样,他们什么都不说,只冷眼旁观,俯视你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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