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慢慢长大,他很少哭了,但是他身上总是有伤,深的浅的,到处都是。他沉默的盯着那栋别墅,眼里是幽深的光。
最后他站在船上,迎着海风笑了,那是他第一次见这个小男孩笑,他也跟着笑了。
小男孩笑起来很可爱,有两颗虎牙,鼓着的两颊肉嘟嘟的,像小包子。
他还没来得及收敛脸上的笑意,小男孩就被身后的某股力量推入了海中,掉下去的那瞬间,他错愕又恐惧的脸令沈棠心颤了颤,他伸手去抓,双手穿过对方的衣角,落了个空。
他的手无处安放,就这么僵在半空,湿漉漉的凉意。
紧接着,沈棠感到自己周身处于一片迷雾中,混沌的窒息感一波一波袭来,他没法儿呼吸,不停挣扎,最后身体越来越沉,好像要陷到地底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被人从水里提起来了,新鲜的空气灌入肺部,他猛地吸了两口,浑身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缓缓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白色,头顶的白炽灯晃得他十分难受。
好像有人在叫他,他抬头朝那人看去,很高很瘦一人,胡子拉渣的,但眼睛很漂亮,很……陌生的感觉。
那人冲出去找护士,然后他被一群穿白大褂的摆弄了一阵,最后脑子又觉得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这一睡睡了很长时间,但没再继续做噩梦了,睡得很踏实,有人时不时的会给他捏一下被子,给他捂着插满针管的手。
再次醒来的那天下着大雨,很恐怖的风雨,席卷了一地枯枝残叶,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沈棠这次的意识比上次清醒,他反应了三秒就反应过来了。
我是谁?沈棠。
我在哪儿?医院。
为什么?不知道。
这会儿房间门被推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来了,他关切的问沈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沈棠看着他,记忆一点一点剥丝抽茧般的回来了。
他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全都想起来了!
因为父亲的事故,他在沈家备受欺凌,他蛰伏隐忍,暗地里搜集了很多梁馥郁的证据,他没门没路,又还是个小孩儿,只能靠家里的叔叔们,某一天,二叔说带他去做游轮,他揣着这些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去了,准备跟他坦白,然后他被推下了海。
再然后……他失忆了。
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流浪着,遇见了原行声。
度过了最快乐最幸福的五年。
沈棠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面前那人焦急的凑过来看他,沈棠闭了闭眼,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爸爸呢?”沈棠声音还处于嘶哑的状态,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梁丞见他沉默了近半个小时终于开了口,脑子也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也就松了口气。
“他……回家休息了。”
“哦。”沈棠别过脸,他头上还包着纱布,脸色十分苍白,梁丞让他好好休息,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对方说,“梁叔,之前打电话找我的人,是你吧?”
一句梁叔,梁丞就知道了,沈棠恢复了记忆,他有些激动,同时也很愧疚。梁丞倚着门,神色复杂的盯着他看了会儿,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
沈棠没有说话,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沉默的闭上眼睛。
休养的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命运这玩意儿,真他妈不是一般的操蛋,沈棠之前失了忆,现在又恢复记忆,这两个时间点,巧得跟上天安排好了似的。
他不可能猜不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如果他没遇到原行声,没有之后宛如偷来的幸福时光,他一定会,说什么也会报复。
可是现在他的体内还住着一个被原行声保护得好好的沈棠,他善良认真,他努力生活,他心中没有恨。
每当深夜的时候,他也想遵循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什么沈家,什么报复,什么掌权,都他妈通通玩蛋去,梁丞就是跪在我面前,我都不可能离开这里。
尽管他疯狂的憎恨那两个人,可是他更爱原行声。
原行声来看他的次数不算很多,但只要他来,哪怕呆一分钟,他都愿意,他怕就怕对方万一哪天不来了。
头一回看见沈棠浑身插着管子,头上包着纱布,额头和胸口都有一道很深很深的疤痕时,原行声几乎快崩溃了,要不是沈棠冲他笑了笑,他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想找那该死的梁馥郁拼个你死我活。
问他疼不疼,沈堂说,爸爸你经常来看我就不疼。
原行声胸口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敛去一闪而过的悲伤,若无其事的坐在他病床边,盯着他瘦了一半的侧脸发愣。
沈棠说他想起来了,他刚开始是不信的,因为对方朝他笑着的样子跟以往无异。
当有一次他过来,沈棠呆坐在床上,盯着窗外出神。
他的侧影投射在一面的墙壁上,轮廓分明,瘦削英挺。
只是目光不再明朗清冽,而是沉沉的布着一层幽暗的光。
他回头看见了原行声,脸上阴鹜的表情僵硬了片刻,便笑了。
可是那笑容有些陌生,原行声很难过的想,他这样一点都不像沈棠了。
原行声对上他那张强装出没事的脸,心头一哽,痛得险些直不起腰来。
比看到沈棠受了重伤,浑身是血的样子还要痛,痛一百倍,一万倍。
原行声走到他身边,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他以前从没这样跟沈棠讲过话。
“你要是难受,就别对我笑了。”
沈棠说,“既然我都这么难受了,也只能在爸爸这里寻找到安慰,你还不给我笑,你缺不缺德啊。”
原行声将他的病号服拢了拢,遮住胸口可怕的伤痕,坐定后说,“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沈棠摇摇头,“还行,偶尔有点头疼,胸口疼,但是你一来就好了。”
原行声顿了顿,犹豫着伸手摸了摸沈棠的脸,对方像巨型犬一样蹭过来了,将脸贴在他胸口,很轻的说,“其实我这几天都在想,该怎么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很记仇,别人欺负了我,我一定会百倍讨回来,何况这并不是欺负不欺负的问题了,我有时候想着他们,牙都咬碎了,杀了都不解恨。”
原行声凝神许久,才伸手摸摸他的后脑勺,那里还没长出头发来,掌心有些微的痒意。
沈棠脸上有着他不熟悉的冷漠,“付出代价的方式有很多种,你知道我最不想看到哪种,对吧?”
原行声呼吸一窒,他没想到沈棠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
想想也是,这家伙本来就是聪明又敏感的。
原行声不动声色的给他掖了掖被角,嘱咐他时间到了该睡了,沈棠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很听话的躺下去,在原行声离开的时候,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在一片阴暗中,显得过分亮了。
原行声别过脸去,沈棠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下,最后松开了手,说了句晚安。
原行声也说,晚安。
住院期间,梁丞一直派人保护沈棠,病房门口天天待着几个保镖轮流看守,有一回魏然他们来探望,差点被赶出去。
几个朋友一块儿聊了会儿,来之前吕尹沅叮嘱过了,千万别提车祸的事,也千万别绷着一张脸让沈棠担心。
刚开始魏然还没头没脑聊了几句学校的事情,沈棠也安静的听着,后来就集体沉默了,严格红了眼睛,魏然更是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去里面抽了一根烟。
吕尹沅比他们都冷静,但紧紧攥着水杯的手出卖了他。
沈棠低头沉沉的笑了,他内心奔涌而出一股热流,很窝心的那种。
吕尹沅给他拿了试卷和书本过来,但他盯着对方还伤着的脑袋,递东西的手一直往后缩,紧紧拽着不放松。
沈棠无奈的说,“我要是不写作业,我会闷死。”
魏然在一旁乐了,“我真没见过你这样脑袋开瓢还一心为学习事业献身的人。”
严格说,“高三了,只有你成天瞎混,沈棠以后是要读G大金融专业的好吗?!”
沈棠却沉默了,以后这两个字,承载了太多未知的苦与乐,在不可预知的将来,他还有他想要的以后吗?
原行声后来每天都来医院,给沈棠带饭,青青阿姨偶尔也会跟着来,吐槽原行声做的饭如此难吃你还咽得下去,沈棠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如果手没吊着针的话,估计还能舀更大。原行声就在一旁静静地笑,沈棠装作不经意的瞥过去,对方吊着嘴角,偏头掩饰自己的失神。
沈棠在医院呆了近一个半月,医生才允许他出院。原行声那天是不想来的,因为梁丞给的期限就到此为止,原行声知道,他如果去了,沈棠一定会跟着他回家,而他现在确实没能力保护他,梁丞能给他的,不只是一个家,还是人生安全的保障。
原行声带着鸭舌帽,用手压住来遮挡视线,躲在医院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
沈棠被梁丞扶着出来,他腿还有点不灵敏,走路很慢。
他站在门口,用手遮挡了一下阳光,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期盼,他来回张望着,门口是一排接人的三轮和出租,街道如流水,吵闹而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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