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开始走近他的生活,他们之间没有秘密,直到祁飞的出现,他才发现原行声还是那个原行声,他猜不透,摸不着,他们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墙。
沈棠低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照出一片阴影,其实没有在气原行声,他气他自己。
沈棠的青春期一路都顺风顺水,且来得比一般人晚,他聪明早熟,做事也懂得分寸,至今没遇到过太大的挫折,却从未像今天那般混乱。
他想,但凡他能对原行声不在乎那么一点,他就不至于这么难受。
原行声也没有多好过,刚才沈棠突如其来扑过来的那下,现在骨头还疼的嘎嘣响,在地下室被揍了那么多拳,都抵不上他一扭来得疼。
原行声从床上翻起来,整个人是麻木的,他叹了口气,开始抽烟。
隔壁房间没动静,想必沈棠已经睡了,他下床对着窗口吹了会冷风,脑中空白了一瞬,最后一闪而过沈棠受伤的眼神。
他还委屈呢,他委屈个屁!
都敢骑到他爸头上撒野了,混账玩意儿!
原行声捻掉烟,感觉风把心都吹出了一个大窟窿,喝了一杯热水都捂不热,心脏迟钝的痛起来,其实他失望多过于生气。
早些年,他还会想起捡到他时内心摇摆不定的两个目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沈棠一点点长大,他们从一对看似不和谐的父子变得越来越亲密,他早就把那想法忘光了。
他甚至还想,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吧,什么狗屁沈家,什么恩恩怨怨,通通玩蛋去。沈棠就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对方快快乐乐的长大,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远一点,他是真把他当亲儿子养,可是现在,沈棠翅膀硬了,居然敢朝他摆谱了。
暂且不说他蹿火的点有没有道理,原行声就是觉得特别伤心,就好像一手护大的小鸡仔啄了他一口,认准了他哪儿最容易疼,直戳伤口来了那么一下。
深夜,原行声睡不着,出去喝了两通水,沈棠虚掩着门看他,好几次按耐不住想喊他,都在他回过头来的那瞬间缩了回去,他气得捶门,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原行声走掉,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一宿没合眼。
一周时间眨眼而过,很快就过年了。
这段时间沈棠跟原行声几乎没见着面,见着了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回来了。”“嗯。”“出去啊。”“嗯。”
原行声将心里那点负面情绪全数塞回肚子里,表面依旧潇潇洒洒,丝毫不受这几天冷战的影响,听青青阿姨说,他在店里玩得不要太开心。
沈棠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说白了就他一个人在生闷气,原行声跟没事人似的,沈棠无处发泄,气也气得毫无底气。
但他也不愿意服软,少年人脊梁骨狠狠戳着他,这回他服软,原行声肯定一辈子都不重视他的话,肯定一辈子把他当小孩看了,他不愿意这么着。
沈棠无声的抗议并没有效,原行声这回不止不把他当小孩儿看了,还不把他当人看了,简直就是家里的一团空气,可有可无的那种。
沈棠趴在桌子上郁闷,他卷子已经写完了,下学期的课本都预习了两单元,游戏也打得没劲透了,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把所有房间都打扫了一遍,从这儿挪窝到那儿,依旧觉得无聊透顶。
原行声不在的家,那还是家吗?
沈棠觉得自己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了。
这两天把吕尹沅借给他的书翻了个遍,有些地方还做了标注,沈棠把书从枕头底下翻出来,翻到了同性恋自我认知的这一章,扶着眼镜,很沉的叹了口气。
除夕夜晚,隔壁张叔叔他们屋张灯结彩,从一早开始就有人来拜年,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钟才消停,沈棠没等到原行声回来吃年夜饭,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没回来过年。
前些天下了一场大雪,小区角落里遗留不少雪人残象,今天雪停,大部分雪人都断胳膊断腿,融化成了一滩污水。
沈棠堆得原行声和他自己,承蒙老天眷顾,还剩一脑袋。
沈棠穿着棉袄站在门口跟雪人作伴,冻得腿脚发麻,脸通红。
原行声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沈棠就跟被人遗弃的小狗一样眼巴巴坐在台阶上,望眼欲穿。
他刚从祁叔家里出来,乡下路不好走,他运气太菜,刚出门就赶上有人出了车祸,一老一小被人撞了,肇事司机逃得飞快,原行声只好先送他们去附近的医院,尽管他匆匆赶回来,但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是错过了晚饭。
沈棠那绵长又委屈的一眼,看得他罪恶感蹭蹭蹭往上冒,顾不得其他,立刻迎了上去,先前的那点别扭也随风而去了,伸手搭着他的胳膊往里走,指尖碰到了对方的手,冰得渗人。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沈棠小声嘟囔。
“不回来我去哪儿?”原行声把他往楼梯上送,沈棠忽然转身,不偏不倚扎进他怀里,黏黏糊糊的抱着他,胸口微微起伏,手臂逐渐收紧。
原行声没有回抱他,只是伸手呼噜了一下他的头发,便扒开了他的手,“进去吃饭。”
沈棠嗅到了对方衣服上的血腥味,他猛地抬头,险些破了音,“怎么回事?”
原行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大衣,跟对方解释了一遍路上的遭遇,特别补充道,他不是故意回来晚的,是被迫回来晚的。
沈棠这才露出松口气的笑容,原行声回去先洗了个澡,然后他们把菜热了一下,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度过了一个和往年无异的除夕夜。
父子间惯有的默契使然,谁也没有提到那天的争吵,那段隔阂不是消失不见了,而是被他们藏在了心底。
原行声送了沈棠一个编织的红绳,祝他又长大一岁。
沈棠非常喜欢,同时也很难过。
因为原行声拒绝他的亲热了。
他不再搂他的腰,不再摸他的脸,不再亲昵的喊他宝贝儿,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变得十分疏远,可这在外人眼里,却是最正常不过了。
为人处世上的早熟,情感上的迟钝,让沈棠过了很久才明白,他无数次岌岌可危的感情即将爆发的时候,都是原行声伸出手挡住了那面摇摇欲坠要坍塌的墙。
徐青青也感觉到了原行声的变化,“你家小子最近怎么不黏你了?”
原行声将喉咙里的酒咽下去,缓缓地“嗯”了一声。
“你们吵架了?”徐青青趴在吧台上,“青春期少年最难管了,摸不透他的心思,小棠也这样啊?”
原行声摇摇头,“哪儿那么多青春期躁动啊,我就觉得俩大老爷们成天腻歪在一起,没意思,小棠不能只粘我,他以后还得有他自己的人生。”
徐青青说,“你这是准备放养了?”
原行声笑道,“我不一直放养着嘛。”
徐青青啧了一声,“不知道是谁过年的时候找我学编红绳,折腾了四个晚上才做好,还跟人说这是他买的,买的有那么丑吗?”
“你闭嘴。”原行声瞟了她一眼,双手搓着酒杯,漆黑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在翻滚,最终还是被他低头敛去了神色。
“我就觉着你俩跟闹别扭似的。”徐青青给他添酒,“我认识你那么多年还不明白你吗?”
徐青青一针见血,直戳要害,“你就是害怕了。”
原行声说,“我害怕什么了?”
徐青青笑他,“你害怕,你对沈棠付出得越多,将来他一旦离开,你就会舍不得,你一颗心拴在他身上,他以后会结婚,他会有新的家庭,到时候他渐渐忘了还有你这么个孤寡老头,他人生才刚起步,大把灿烂的日子在等待着他,而你,只能一辈子窝在这儿,越来越老。”
“操,你他妈才孤寡老太。”原行声呛她。
徐青青看着他,碰了碰杯,毫不避讳的自嘲道,“我是啊。”
原行声嘴里的液体掺杂着苦味,他笑了笑,酒杯举到嘴边,却久久没有动作。
徐青青凑过头笑道,“哎,小文其实人不错,你俩约了那么多次,什么时候把革命友谊升华一下?”
原行声说,“没那意思,小文跟我不来电。”
徐青青又给他倒了一瓶酒,斜眼看他,“你跟谁来电啊?你喜欢过人嘛你?”
原行声沉默了,喜欢这个词离他太遥远,很久很久以前,他确实掏心掏肺的喜欢过一个人,那时的一腔热血,最终以惨淡收场,从那以后,原行声就把真心藏起来了,藏得久了,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或许是因为麻烦,或许是因为有沈棠在,他的存在已经足够成为他的慰藉,他不曾觉得空虚过。
这么些年也就这么过来了,直到这一刻被徐青青不留情面的戳中他内心的软肋,他才后知后觉的想,沈棠迟早有一天会走,翅膀硬了就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了,他会飞到属于他的广袤天地里,拥有他的灿烂人生。
到时候你寂寞吗?
你会不会难过?
原行声搓了搓烟头,沉默的叹了口气,是不是真的该谈一场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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