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一直以来是个喜行不于色的人,所以他的眼泪极度有杀伤力。
距离上次他哭,差不多有两三年了。
原行声果然软下了语调,“对不起,是爸爸不对。”
沈棠用袖子擦脸,幅度太大脸搓得通红,原行声只得按住他的手,用纸巾给他擦。
“我关心你。”沈棠一抽一抽的说,“我只是想关心你而已。”
原行声嘴里说着知道了,捏捏他的后颈,跟逗小狗似的。
沈棠在他怀里哭了一阵后,感冒堵塞的鼻子都通气了,他擦了擦鼻涕,眼睛耳朵鼻尖都是通红的。
原行声觉得他这样又可怜又可爱,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沈棠喜欢原行声对他的亲昵,探着脑袋往前蹭。
原行声收了手,将炸年糕取出一块塞进沈棠嘴里。
“有些事儿,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你呢,现在给我好好享受学校生活,大人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沈棠想反驳,但又怕跟原行声再闹脾气,这回他会来哄,下回呢?
原行声会不会直接走掉了,然后再也不理他?
沈棠怕这个假设。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沈棠握紧拳头放在身侧,最后低声说,“爸爸,我不问了,你别生气。”
原行声最受不了沈棠低声下气的语调,看着他满目认真的眼睛,忙搂住他用力拍了拍。
沈棠顺杆子往上爬,也给原行声塞了一块炸年糕,仰头露出甜甜的笑,“超脆。”
又哭又笑的精分少年令原行声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觉得沈棠的泪痣真神奇,刚才给他擦脸不小心触到了,他滴一下就哭了,然后又滴一下好了,什么毛病啊。
但沈棠的脾气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有几次徐青青来家里的时候,他旁敲侧击问了问原行声以前的事情,徐青青也不太了解,只是说他需要钱。
需要钱干什么?徐青青模棱两可的说,养你和赎罪。
这两者并没有直接的联系,沈棠对于赎罪这个字眼异常敏感,他不知道原行声之前到底遇到过什么事需要赎罪,但听徐青青沉重的口气,他莫名感到心口一阵疼。
但他最终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只是在课余时间找了个临时工,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里当服务员,数目不大,但不需要再让原行声担负他的生活费了。
他能自己买衣服,买参考书,买吃的,有时候还能存下一点。
到初二上学期期末,沈棠已经攒下了四千多块钱,他在原行声生日的时候大言不惭的说请他出去玩。
“去哪儿?”原行声说,“我就在家看电视。”
沈棠很嫌弃的说,“婆媳剧就这么吸引你?”
原行声依旧是千篇一律的说辞,“看这个不用动脑。”
沈棠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最后以撒娇做推手,“爸爸~陪我出去玩玩嘛,我下礼拜就要期末考了,很烦恼。”
原行声诧异道,“你居然还会为了成绩烦恼?这理由一点没说服力。”
沈棠半趴在他肩上,露出虎牙笑道,“爸爸,我没看过海,去海边吧。”
原行声的生日在大夏天,以往徐青青跟他说生日怎么过的时候,他都会说,随便,只要待在有冷气的地方就成。
这还是头一回破了天荒,在八月头上到海边晒日光浴。
沈棠明显很兴奋,犹如脱缰的野狗,不对,原行声见他在海港排队的时候还是挺正经的,一来到他身边就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险些破了音。
沈棠不管长没长大,在外边都是一副乖巧可人,甚至有点沉默的小孩,但一跟他接触就原形毕露,乖是乖的,但赖皮劲儿也不容小觑。
原行声会冲浪是沈棠没想到的,他原先以为他只会调酒和弹吉他。
沈棠站在海滩边,看着海浪拍过原行声的肩头,他蹲下来踩在板子上,弓起的背像蓄势待发的剑鞘,在一阵波涛翻滚中,势如破竹般迎面而上,迎着海风,挡着海浪,阳光照着他的侧脸,将他的头发染成了金色。
身后有几个女生开始尖叫,原行声的背影跟海岸线融成一片,他动作轻盈的越过海浪,像一阵清风,很自由。
沈棠在对方提着板子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还发着愣。
原行声身上滴着水,他皮肤并不是很白,而是健康的古铜色,在阳光下泛着亮光。头发也被海水打湿了,贴在面颊上,他随意的一捋,懒散的笑着。
沈棠一直都觉得自己长得太白了,小学的时候被认成小姑娘的怨念一直残留到现在,所以在学校里说他漂亮的人他一概不想理会。相比较他还是喜欢原行声身上那种充满力量,时刻彰显着男人味的帅气。
“对眼儿了。”原行声搓搓手臂,“爸爸带你玩板子,去不?”
沈棠身上皮肤嫩,已经晒红了一大片,原行声给他涂了点防晒霜,“晒秃噜皮了都,宝贝儿你要不躺沙滩上点杯果汁算了。”
“不。”沈棠说,“你带我玩儿。”
原行声带着他翻了几回,沈棠能站起来,但很快就被海浪拍下去了,呛了好多口水。
沈棠头发湿哒哒的贴着脑门,模样颇为可怜,但他心有不服,尝试再三终于能在板子上坚持七秒的时间。
原行声说,“七秒男人不短了。”
跟自己儿子开黄腔的某人硬生生被无视了,因为沈棠压根没把他那话琢磨明白。
原行声咳了一声,心里有些微妙。
沈棠自己练习着,原行声便在沙滩上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看看沈棠向着海的背影,忽然有些感叹,弹指一挥间,沈棠跌跌撞撞的成长,从稚嫩的孩童,长成了翩翩少年。
像被触动了脑海中的哪根神经,心里蓦地一酸,再一软。
似乎沉浸在一种名为“我家有儿初长成”的百感交集中。
再睁眼的时候,沈棠不见了。
原行声猛地从躺椅上蹦起来,看见教练往前跑去,他心里一紧,连忙奔上前,推开人群,跳入海中,朝着沈棠的方向游去。
好在沈棠呆的地方离海滩不远,原行声游了没一会儿就从海底下将沈棠揪了出来。
沈棠紧闭着眼,身体瑟瑟发抖,似乎经历了一场恐怖的梦境。
原行声将他拖上岸,又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沈棠始终闭着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没事了没事了。”原行声拍着他的背。
沈棠的声音发着抖,“都是海水声,全都是。”
原行声有些疑惑,因为冲浪教练看着,所以沈棠即使落水也没什么,很快就会被人捞上来,况且他刚才只是踩着板子被海浪拍翻了而已,也没怎么呛水,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从对方苍白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后怕,原行声抬手捂住沈棠的耳朵,“什么都没有,你听,爸爸在这儿。”
沈棠紧紧抓着原行声的衣服,很用力的吸气。
缓了半天,他说,“爸爸,我是被人推下船的。”
原行声闻言很震惊,心下凉了凉,片刻又被心疼所取代,他想起沈棠曾经在沈家的处境,立刻明白新闻里的不慎落水是多么无耻的谎言,他根本不是不慎落水,而是被……被丢弃的。
在经历过漫长的脑中空白之后,沈棠抱紧了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浮木一般。
“你想起什么来了?”
“我好像记起我掉下海的那瞬间,可是其他……其他却什么都记不起来。”沈棠将下巴搁在原行声肩膀上,痛苦的皱着眉。
“爸爸,他们为什么要丢下我?”
原行声没有回答,只是很轻的给他顺气,一下一下,频率很慢。
沈棠在他怀里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最后伸手环住了他,扣得死紧。
“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沈棠像被捡到那天一样,用渴望的,期盼的目光看着他,求助般握住他的手。
原行声隐去眸底的挣扎,沉声道,“不会。”
“嗯。”沈棠说,“我也不会离开你。”
“好了,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原行声摸他湿漉漉的头发,睫毛和脸。
沈棠脑子里一片混沌,好像有人使劲朝他劈了一把,把脑浆搅得一团乱,他分不清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所有东西都模模糊糊罩了一层纱。
那些残缺的记忆片段戳得他心口发痛,几近窒息。
分明是不想哭的,可不知为何,原行声的脸和眼前的海景一起模糊了起来。
他很害怕,他很恐惧,他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只宽厚的手掌落在他耳边,捂住了他的耳朵,很轻的揉了揉,最后盖住了他的眼。
原行声说,“想不起来就别想,那不重要。”
四周一片黑暗,他闭上眼,再睁开。
眼前是原行声不断滴水的脸,身后是光芒万丈的夕阳。
沈棠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那些笼罩着他的海浪渐渐褪去,周围很平静,他看得很清楚。
原行声就是他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他是我爸爸,我再也没有别的家人。
其他的,那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以前……他本能的抗拒着以前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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