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迦觉得自己隐约窥见了,童子那妍丽皮相下秘而不宣的疯狂。他忍不住去想,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而言,成佛得与天地同寿,到底是喜乐多一些,还是怨忿多一些?光明上境对于他而言,是只有欢乐没有痛苦的极乐净土,还是内心里永恒的荒原?
书翻到最后,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相片,赫然是一张捆缚裸男的摄影,红绳与雪肤的对比强烈。模特是个雌雄莫辨的欧洲人,只有喉结泄露了他的性别。
那美青年身形修长,却深陷绳狱,目光迷离地盯着镜头,欲`望媚眼,腮边凝着一滴泪;他戴着式样简洁的项圈,正中间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右侧的脸颊上,还贴着一只清癯的手,若即若离,像是抚慰,又像是施压。
画面糜艳至此,情`欲的张力几乎要伸出手来,将观众捕获。然而苏迦却注意到,在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那只手的拇指上,尚没有那枚戒指。
苏迦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冷静,而他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他把相片塞了回去,还有余裕看一眼上面的文字。
同样,要在这个故事结束之后,再过很久很久,他才会知道,那是《维摩诘经》中的一段——
是身如焰,从渴爱生。是身如芭蕉,中无有坚。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是身如影,从业缘现。是身如响,属诸因缘。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是身如电,念念不住。
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
是身如电,念念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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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Nabokov, Vladimir. Part II, Chapter 3. Ada, or Ardor: A Family Chronicle. New York: Vintage , 1990. P317. Print.
纳博科夫在他七十岁生日之后两周出版的Ada, or Ardor被认为是他的巅峰之作。对我而言,这是一本相对晦涩的小说,在没有做到对西方文学烂熟于心之前,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挑战。然而纳博科夫是一个很友好的作家,并不挑选自己的读者,至少有一种乐趣,人人都能从他的小说中获得——情`色描写。
注2: 久米仙(くめのせんにん)的传说与奈良久米寺有关。在此只截取了故事的前一半。
后来的故事大概是:久米仙与凡人妻子过上了俗世生活,以搬运木材为生。有人得知他曾经的仙人身份并以此奚落,久米仙愤而修炼,七昼夜后得神通力,天皇得知后赐粮田,久米仙于当地建寺以记之,是为久米寺。
《元亨释书》卷十八有记:久米仙人者,和州上郡人,入深山学仙方,食松叶,服薜荔。一日腾空飞过古里,会妇人以足踏浣衣,其胫甚白,忽生染心,即时坠落。
注3: Erotic Figures in Asian Art。本书不存在。
前番苏迦看到的久米仙人图是真实的:日本江户画家曾我萧白的龐居士?霊昭女図屏風(見立久米仙人),由美国商人William Sturgis Bigelow于1887年在日本购入,现藏于美国麻州的波士顿美术馆。
东京文化财研究所的相关页面:/cgi-bin/okadera/siteup.cgi?category=1&page=1
雪山童子(在另一些典籍里也称作雪山大士)舍身偈的传说有两个版本:其一是罗刹确为恶鬼,童子以血肉奉之,终于求得后半偈;其二是罗刹由帝释天假扮,目的在于试探童子求道的决心。
有部分当代学者认为,后者是南传佛教同性双修的佐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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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烈雨危城 Pai in the Pouring Rain 完
第七章 轻舔丝绒 Tipping the Velvet
雨季浩瀚,游客们却无精打采,晴天是不必指望了,净手焚香谢天谢地,都未必能逮住一个可以见缝插针出趟门的阴天。
即使再不愿意面对,苏迦也不得不开始收拾行李,悄悄地,窸窸窣窣地。他还躲着何肇一,好像不想让对方知道似的。
临走前的那一个晚上,雨终于不再下了。何肇一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妥帖,单手拎着凉帽,准备出门。青年从房间里奔出来,趴在二楼的栏杆上问他:“何先生,你、你要去哪里呀?”
像是讶异这个问题,何肇一颇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去一个……二十一岁以上的成年人才能去的地方。”
“诶?你去酒吧吗?我也要去。”
“你满二十岁了吗?”
“这话前天就该问了,不不,是大前天。何先生,胁从和教唆是重罪,而且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张牙舞爪地威胁了一番,苏迦又循循善诱地,企图把何肇一变成共犯,“法官判你今天带我去酒吧。带我去嘛,何先生,再宅我就要发霉了。”
何肇一被他逗笑了,想了一想,说道:“可以,但是我替你点酒。下来吧。”
苏迦奔下了楼。
街头到巷尾一溜儿食摊,还有卖首饰、套圈儿、印照片的,而游客们也非常配合地摩肩接踵,挤挤挨挨,积雨未干的街上甚至还吐出了一只人字拖。即使气压再低一点,路面上的积水再脏污一点,都未必能拦住大家憋了好几天的社交热情。
苏迦在人流里艰难地跟着何肇一,最后停在两间首饰铺前。在兴致勃勃试戴戒指、臂环、项链的女体森林中,苏迦仗着身高优势,问几步之外的何肇一:“何先生,你要买首饰吗?”
何肇一没有答话,他微微一笑,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苏迦一下子惊慌了起来,像是弄丢了作业的小学生。
“何先生!何先生?”周围好像瞬间变得空荡荡的,这小朋友不仅弄丢了作业,而且还迷了路,“何先生?何先生!”
不过很快,他就被拽进了一条窄缝,对方的拇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戒圈贴在苏迦的手腕上。
他定下心来。
真的是一条窄缝,也就比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的砖缝宽一点点吧。苏迦不算魁梧,在这里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如果换作身材高大的安德鲁,大概无论如何都免不了蹭上湿漉漉的墙面。
“何先生!”苏迦埋怨似的叫了对方一声。
何肇一回过头来,神情中竟然隐约可见揶揄:“真的这么想喝酒吗?喝不到就要哭了呀?”
“何先生!!”
那条窄缝走到头,嚯,竟然真的别有洞天。
长长的吧台上堆满了啤酒瓶,空的满的,立的倒的,像个当代艺术品展览;Bartender炫技似的,把雪克壶扔出了花,引起一阵阵赞赏的尖叫;几个坐在吧台前的白人对他们大喊了一声“看这里!”,噼里啪啦当头就是一波闪光灯*,然后他们看着相机里神情呆滞的来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欢迎来到女神游乐场。”
哦,原来这间酒吧,叫作女神游乐场*。
此间的Bartender红发雪肤,眉眼深邃而艳丽,刚叼上烟,立刻就有几只殷勤的打火机送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了个漂亮的烟圈之后,她懒洋洋地冲何肇一飞了个媚眼,问道:“喝什么?”
是的,是她。她是个女人。
何肇一答:“一杯Martini,一杯Florida。”
Bartender吃吃地笑了起来:“Martini给你,Florida给他吗?我其实可以直接给他开一罐橙子汁,要不要再加一碗冰激凌?”她的眼波这时才荡过苏迦,好像刚刚才注意到这个人。
“也可以。”
“哦哟,哦哟。你们真是甜……”她暧昧地掩住了红唇。
何肇一引了苏迦到卡座。
即使招了一个妩媚的白人女酒保,这到底是一间南洋酒吧。卡座都是竹榻式样,花色浓艳纹路繁复的软缎帷幔低垂,聊作遮挡。
苏迦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怎么了?”何肇一已经惬意地歪在了榻上,摆弄了一下手边的青釉鹅颈瓶,另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这里……有点像、像那个。”苏迦将手放在嘴边比划了一下。
“鸦片烟馆?”何肇一直接说了出来。
“……”
“一会儿,记得千万不要抽别人给你的烟,”何肇一的声音越发轻了,神秘地一笑,“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苏迦的回答是气鼓鼓地坐到了竹榻的另一边。
不多时,Bartender亲自端着托盘来送酒:“Martini给你,”她额外给了何肇一两根橄榄串,又端起那杯粉红色的液体塞给苏迦,“橙子汁*给小朋友。”
她还慷慨地赠送了一盘泡芙,苏迦捏起一颗来咬了一口,发现里面的夹心居然是草莓冰激凌。
“还需要什么吗?”她的胸`脯悬在苏迦的正上方,雪白肥美,像两杯盛在紧身衣里的牛奶,看得苏迦不禁瑟缩了一下。
“暂时不用了,谢谢你。”何肇一把一张纸币叠成了一颗心,塞进了她紧身衣的领口里。
“谢谢你才对。”她从牛奶里捞出了那颗心,放在红唇边吻了一下。
乐池里有一个两人乐队,用不知什么语言在唱歌,主唱的嗓子很坏,但旋律异常吸引人,靡靡的,诱惑的,像温柔的漩涡,或者湿润的沼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跌进去。过分大的衬衣罩住主唱,显得他很小,不堪重负的样子。他和键盘手看上去都心不在焉的,配合得也不甚默契,好像完全放弃了取悦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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