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没理会,拉过一张客人椅坐下,白水本来应该站在周至身后,犹豫了下,坐到了周至旁边。当叶东进来后,张琳琳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叶总,好久不见,今天这是我们的家事,您来不太方便。”
“老白是我的人,我来是应该的。”叶东没了家里的流氓样,一本正经地道,“他性格比较软,容易吃亏,我不护着点不行。”
张琳琳面无表情的脸上一闪而过短暂的笑容,转向周至道:“亲爱的,我们之间的事牵扯外人进来就不好了。”
“我想你可能误会什么了。”周至还能保持笑容,虽然手依旧时不时颤抖下,但是有白水在身边,他至少能稳定情绪,“我已经提出离婚了。”
张琳琳坐直了,昂起脖子:“你身体不好,我不同意离婚。”
一直默不作声的白水道:“张总,您可能被别人误导了,周总并没有出现任何阿兹海默的症状,我不否认病情的存在,但是目前他有完全的自我控制能力,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找专业医生检查。”
“那种收钱的医生吗?”张琳琳不无讽刺地道。
“林远行,您认识他吗?就是他发现了周总的病。”白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我想他应该算是个各位都能认可的中立人。”
这句话换来了一室沉默,张琳琳眼神在三个男人身上飘来飘去,似乎有些迟疑不定。她料到周至会去找白水,这么多年了,他从未背叛过周至,他的离开更被视为周至势力崩溃的开始,但是她知道不是。她料到了林远行的出手,白水的回归,唯一没料到的是叶东。如果早知道叶东会掺和进来,她就不会走这步棋。
“我同意,林远行是个好人选。”张琳琳微笑着道,“由他选择医生鉴定周至的精神状态,我认可。”
“在此之前你没有权力插手我的事。”周至阴沉而缓慢地道,“请你离开我的办公室,我的房子,我的公司。”
张琳琳绽开一个笑容,充满了讽刺与轻视:“亲爱的,你这样做让我很伤心。”
“你和小白脸度假时倒是很开心呀。”周至回以嘲笑,“你长胖了,亲爱的,记得保持身材。”
门恰在此时被推开,周至一直御用的保镖探进个头来,若无其事地道:“周总,您找我?”
周至同样若无其事地回:“等会儿我要用车。”
“好的,周总。”保镖看向白水,“欢迎回来,白助理。”
保镖姓何,跟了周至么多年凭白无故被开很不高兴,更何况他年纪大了,换作别家不会愿意养个跑不动的保镖,不是谁都能在干不动后开个公司做老板的。他能一直留在周至身边正是因为资历与忠诚,要不然张琳琳也不会第一个就剪除他。他与白水不能说处得好,一直以来都是河水不犯井水吧,谈不上谁看不起谁,人间百态看多了就会懂谁也不会真的懂谁,别总把自个儿当物理法则,全世界通用。
看见熟悉的人,白水突然有种特别的感觉,这个世界好像恒久不变,但是一转眼间就物是人非。他曾经感觉如同天堑的坎,如今却已经能够踩了上去。他看了看左边的周至,看着那张满是焦虑的脸,再看向右边,叶东立刻注意到,给了他一个隐秘而清晰的微笑。
一切都变了。
“张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交回办公室的所有物品。”白水站起身轻声道,“毕竟公司还要运作,作为一个妻子,请您不要妨碍周总的工作。”
张琳琳干脆地站起身,优雅地拿起包,没有一丝留恋。当她走出那张大办公桌时,停留在了周总身侧,看着那双颤抖的手。
白水握住了那只手,颤抖停了。
“作为一个妻子,我希望我的丈夫能够认清事实,只有夫妻能够相伴到最后,也只有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张琳琳轻快地道,丝毫没有认识到话中的残酷之意,“包括你的父母也不会,你想把这些都送给外人吗?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给你生个孩子。”
周至本来是坐着的,此时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张琳琳:“你也说过了,父母不可靠,那我要孩子有什么用?”
张琳琳仿佛在观察着周至,像是在受伤猎物身边巡梭的猛兽:“你真的这么相信白先生?要知道,他现在是叶总的人了。”
“这和你就没关系了吧。”周至微微一笑,温文尔雅的气质没有半点戾气,“我们已经是过去式了,很可惜,我们曾经有过感情。”
说实话,这句话足以令房间里的所有人笑上半小时。
谁也没笑,张琳琳对着白水和叶东点点头,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房门一关上,周至猛然放松了下来,全身的力气都压在白水握着他的那只手上。
“这么个女人还要我们三个人来,周扒皮你他妈真没用。”叶东伸直两条长腿,在沙发上毫无正形地伸了个懒腰,“要不是看在老白的份上,我直接把你扔老人院。”
“不是看在我的财产份上?”周至沉重地吐了口气,一屁股坐回那张属于他的沙发,“装模作样!”
叶东无所谓地甩了甩手:“我和老白间的感情你懂个屁!”
周至气得半死:“这句话该是我和你说!”
“都给我闭嘴。”白水有气无力地道,“今天还没完,下午还要去公证你的遗嘱和人身监护人。”
是啊,今天还没完。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齐齐叹了口气。
第22章
办公室被清得空荡荡的,周至要什么没什么,他逛了一圈又空着两只手回来,一脸茫然。
白水叹了口气,开始打电话,叶东在一边看着,看着看着觉得不对了。
“这电话号码是你记的?”他问。
“是啊。”白水皱着眉头,打几个号码又删了重打,有些不常用的号码他也记不太清楚,“手机不是都被你删了?”
“那些人也没打过来?”
“在那些被开的人看来,我先走了,他们再被开了,老板又不见了,老板娘开始管事,这基本上就是换天子的节奏了。”白水随口应道,“估计这会儿有不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到时候还得招人。”
话音未落,手机就被抢走了,他没立刻去拿,不知怎的,他总感觉如果去抢,肯定会变成“男友举高高”模式,叶东就是能这么玩。
果然,叶东见白水不动,不禁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把玩着手机道:“你连周至的员工电话号码都记得啊?”
“常用的记得,不常用的记不太清。”白水警惕地回答,他对叶东的敬畏之心越来越淡薄,倒是越来越记着不要陪叶东玩过火,“不想记,用久了也记得了。”
“哦?”叶东意味深长地回了句,沉默了几秒,道,“我的号码是多少?”
白水没答话,平静地盯着叶东,盼望着这位流氓太子爷清醒地认识到自个儿的无理取闹与矫情有多影响正常工作。遗憾的是,他注定要失望。
叶东等了会儿没有回答,立刻露出伤心的表情:“你居然记得周至不记得我的,我才是你的亲亲小东东啊!”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周至做了个干呕的表情,这种破坏形象的事他大学毕业后就没再干了,叶东能把他逼到这步,可见实在是功力深厚。
白水叹了口气,老实报出了叶东的电话号码。
“还有呢?你就记得我一个啊?”
事实证明,叶东贱起来根本没下限,白水报了有十来个电话后,他依旧能找出事儿来:“比周至的少一个人,我好伤心……”
白水平静地站起来,走到叶东面前一巴掌夺回手机,微笑着说:“闭嘴。”
叶东严肃地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老实坐好。一转身,正好对上周至的目光,贱不兮兮地把沙发拉过去,道:“羡慕吧?”
“你自恋也有个度好不好?”周至几乎忍无可忍,简直想手撕自个儿目前最大的靠山。
“小白菜永远不会对你这样呼来喝去的,你嫉妒得眼睛都要出血了吧?”叶东笑嘻嘻地道。
周至脸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下,说:“你讲话要不要这么前后矛盾?呼来喝去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心里明白的,我就不多说了。”叶东伸了个懒腰,“唉,像我这种为爱疯狂的男人,你不懂。”
“……”
刨去那些疯言疯语,周至承认,白水永远不会对他这么亲近,就像朋友、家人、爱人,就像他们之间有着感情。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曾经拥有的关系——哪怕是扭曲的,那依旧是一段有意义的感情——全都逝去了,只剩下冰冷而无情的支配,他拥有白水的一切,而白水什么也没有。
无论他认定多少次这是白水咎由自取,也无法抹去理智中的一线清明。
到如今,周至与白水间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片虚无。
“周总,我叫老何他们去接人,可能要到下午,还来得及去公证处和见律师,您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食堂的厨房还在,午饭我叫人送上来。”
白水的问话打断了周至的思绪,恍惚间他感觉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还和以前一样,他在这间办公室里,事业有成、前途光明,白水就在外间,只要他动一动念头就会出现,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他想也未想就脱口而出:“这事还要来问我?你跟我这么久吃干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