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城像被什么戳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浦悦垂下眼，故意不去看他这样尴尬的表情。
“……对不起。”在一阵沉默以后，顾景城只说了这三个字。
那种意外相逢的喜悦荡然无存，顾景城脸上的笑意也挂不住了，两个相对而坐，气氛却是说不出的僵硬。
“抱歉，是我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浦悦叹了一口气，他心里并没有表现得那样淡然，把那几句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一时间是痛快了许多。可看着顾景城这样难堪的表情，他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分手都两年多了，自己这又是何必呢？
明明心里还是高兴能看到他……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在意他的出现，才会忍不住说这些酸溜溜的话吧……
“小悦，从前的事情，我也无法再解释什么的，毕竟很多东西真的一言难尽。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如果这一次我是因为怀念来参加这家店的活动，那么我的怀念里，全都是我和你的从前。”
浦悦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顾景城，恰好迎上对方凝视他的目光。顾景城的目光里有着千言万言，似乎在恳求着浦悦的聆听。
浦悦一阵默然，片刻后长舒了一口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别再提过去了，都已经那么久了。还有，”浦悦顿了顿，“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是来求复合的。”最后一句话，浦悦用了一种类似开玩笑的口吻。因为知道不可能，所以才会用这样的语气。
没想到顾景城却没有半分玩笑的表情，依然静静地看着浦悦，半晌，才郑重地开口：“小悦，如果，我……”
桌上的手机突然又震又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浦悦和顾景城的目光同时都转向了手机，“陈秋然”三个字伴随着音乐声在屏幕光亮中闪动，浦悦连忙拿起了电话。
陈秋然如倒豆子般又急又快的声音在电话中传来，主题无外乎还是吃。
“……又炸鸡啤酒？算了吧，太不健康了。今天我下厨，就不出去吃了。……好了，就这样决定……我会早点做，不会耽误你上班的。恩，挂了。”浦悦跟陈秋然迅速交待了几句，然后挂掉了电话。
一旁顾景城始终盯着浦悦，目光闪烁不定。
浦悦挂了电话，转头看向顾景城：“你刚才想说什么？”
顾景城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气氛似乎又变得有些僵硬起来。浦悦垂下目光，随意地看向前方，正好对上顾景城的右手。他手上捏着勺子，捏得很紧，甚至微微有些颤抖，但他只是摆出那样一种姿势，却完全没有再试图尝一口蛋糕。
……刚才，他想说什么呢？会不会……不，不可能。
浦悦甩开了自己这个可笑的念头。
“……那个人，是你男朋友？”顾景城语气像是犹豫了很久。
浦悦并没有回答，故作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很关心？”
顾景城倒是回答得诚恳：“是啊，无论基于哪种身份，我都很在意你的幸福。”
“多谢，我过得很好。”
浦悦这样生硬地回了过去，于是顾景城便不再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
浦悦突然觉得有些焦躁起来。他不应该跟顾景城坐在这里进行这样奇怪的对话，他心里还是憋着一团火，不知道如果继续聊下去，会不会又像刚才那样失控？其实顾景城问他的这个问题，他也想问顾景城，他很想知道顾景城现在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可他又不想表现得这样在意。毕竟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作为一个被狠心甩掉的可怜虫，对方可是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来问过。
接下来又闲聊了几句，浦悦故意看了看手表，自称有事便离开了。
顾景城表现得有些舍不得，可犹豫了半晌，也只是跟浦悦说了句“再见”。
浦悦离开后却没有立即离开，他来到街对面自己停车的位置上，坐上了车，可却久久不动。透过车窗，他看着那蛋糕店的方向，有一种内心放不下的东西让他无法就这样离开。
浦悦在那待了一会，并没有看到顾景城出来，却等来了突然而至的一场雷雨。
这天本来就乌云遮日，此刻电闪雷鸣突然而至，暴雨随之不讲道理的倾泻而下。
聚集的人群象鸟兽般一哄而散，剩下没走的，就是在店里找了位置，静静地待着。
可不想在这个时候，顾景城却出来了。
他慢慢踱着步子出来的，前后脚一轻一重，比那天更加明显的伤残姿势，让浦悦心头顿时一紧。
浦悦顿时明白了，顾景城那天见他，应该有刻意掩饰过自己脚上的伤。
第72章 恋曲（二）
第七十二章 恋曲（二）
拖着这样的一条伤腿，顾景城却没有重新回到蛋糕店里，而是试图在附近拦下一辆出租车。可大雨中拦车又谈何容易，即使碰到一两辆路过的车也是飞驰而去，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顾景城站在店门前的屋檐下，神情似乎有些茫然。
隔着厚厚的雨帘，浦悦看着这样的顾景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过两年多的时间，顾景城似乎变化良多。从前他的目光永远是坚定而明亮的，身上带着一股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上位者气质，既然成熟又稳重，令人不可忽视。可如今的顾景城，整个人瘦了一圈，时不时就透出茫然的神色，就像一个迷路的行人，对陌生的世界有种排斥和迷蒙。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变成这样？
浦悦心头一动，脚上油门一踩，车子已经发动了起来。
绕了个弯，车子在顾景城的面前停下。
“上车！”
浦悦的声音不轻不重，却不容拒绝。
景城抬起头来，眼中的欣喜一闪而过，浦悦觉察到了，有种微妙的情绪在心头生发开来。
顾景城很快就上了车，虽然只有几步的距离，但因为雨太大，他头发衣服还是有些打湿，脸上也沾了一些雨水。浦悦扯下几张纸巾递给他，顾景城接过后道了谢。
“我还以为你早走了，没想到……”
浦悦打断了他的话：“你没开车为什么不早说？我载你一程也不是难事。”
“我……不想耽误你时间……”顾景城呐呐地应道。
“这么客气有意思么？”
浦悦有些烦躁，右手迅速上档，一个油门急踩下去，顾景城由于惯性而且向后仰去，一时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扶住了车窗边的把手。
浦悦连忙放缓了速度，车子在雨中慢慢地开着。
顾景城呼吸加重，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浦悦留意到了他这一变化，不禁又有一些疑窦暗生。半晌，他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的脚到底怎么回事？”
顾景城皱起眉头。
浦悦补充一句：“不想说就算了，别再找借口骗我。”
顾景城一怔，最终叹了一口气道：“车祸。”
浦悦握住方向盘的手不由得一紧，忍不住转头看了顾景城一眼，发现顾景城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三个月前，为了避开逆向行驶的一辆车，急转弯撞到了护栏上。没什么大事，就是这条腿以前伤过，所以恢复得慢些。”顾景城慢慢地解释道，声音有些沙哑。
浦悦忍不住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是想以后都不能走路么？”
顾景城睁开眼睛，看向浦悦，轻声道：“没事的，只是小伤，养了这么久也快好了。”
“快好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能叫快好了？”浦悦声音不自地提高，忍不住责备道，“都三个月了还这样，当初到底伤得有多严重？别老是不把自己当回事行不行？你以为自己每次都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想恢复就恢复么？……”
浦悦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堆，等停下来时，发现空气顿时静默。他别了一眼顾景城，发现对方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浦悦不由得脸上一红。
“小悦，我很高兴，你现在还这么关心我。”
浦悦紧紧抿着唇，没有接腔。顾景城愉悦的声音消失在浦悦刻意的沉默里，在空中消散成了一种无言的尴尬。
“你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浦悦淡淡地问了一句。
顾景城迟疑了一会，报出了一个地名。
——正是从前他们居住的那个小区。
他还住在那里？浦悦一怔。他想起了那套已经被自己委托给程一然卖掉的房子，许多过往的记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旋即他便反应过来，当初萧简也在他们楼上买了一套，顾景城如今住的，应该就是萧简买下的那套房子。
有一种愤怒的情绪在浦悦的心头萦绕，完全冲散了刚才的气氛。浦悦知道真相的时间太晚，以至让萧简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的家中。分手之后，即便浦悦努力不去回想，但这些往事还是时不时地窜入他的脑海。每每想到萧简是如何在他的眼皮底下粘着顾景城，顾景城又是如何明知萧简住在他们附近的意图而不说破，浦悦就会忍不住地一阵反胃。
接下来的时间里，浦悦一路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