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急切,阿七连忙去吩咐下人请了大夫,又让丫鬟去厨房熬了点小米粥,然后自己便坐在床沿边守着安容,拧一把湿汗巾,替他一遍遍擦拭滚烫的额头。
大夫来看过,说是劳累过度,又受了寒气,这才染上风寒。这场病来得急,阿七实在忧心。
一旁的丫鬟顺嘴提说,“老爷昨日找了您一整天,可急坏了。家福他们几个这会儿还在外面找着。”话语间略有埋怨,似是替安容抱不平。
阿七没有搭腔,仔细给安容掖紧被褥,把他凌乱的发丝整整齐齐抿在两旁,露出苍白柔美的一张脸,叹了一声,“傻子。”
大夫开了药方,阿七吩咐丫鬟去药铺抓药,这才安心下来。
下午的时候,安容才醒了过来,阿七许是太累了,这会儿倚在床柱上睡着了。
安容从被褥里伸出手,抚上阿七的脸颊,真实的触感令自己无比踏实,不觉眼眶湿热,伊人在前,如梦了无痕,只怕一抬手,人影即灭。
突然间的温热,阿七从迷糊里陡然惊醒,揉揉眼窝,他瞧清楚了安容眼里晕染的水迹,替他揩去,再顺手按住安容贴在自己右脸的手,“饿吗?你一天都没吃。”
“娘子,我真想一直病着。”病中痴语,安容此刻活像一个蜂蝶随香的少年郎,沉迷于自家娘子,盼其多予疼爱。
早有谶言,世间夫妻,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但此言,于安容来说,未免谬论矣。夫妻恩爱,自然是要付出万分的深情,况且爱意藏不住的。
“别说傻话,我让底下的人熬点粥。”阿七又让丫鬟再熬一碗米粥,桌上的那碗已凉。
一勺一勺喂安容喝粥,安容每喝下一口,都要瞧瞧阿七脸上的柔情,心中甜化了。一碗小米粥,吃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吃完后,安容脸色才好了点,午后静谧,两人居于一室。
“三年前你生病的时候,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你……小容,三年前是怎么回事?”旧话重提,阿七今日铁了心要弄个明白。
“我以为……你死了,心里难受,阿七,你不许再吓我了。”
“然后呢?”阿七的心骤然一紧。
安容艰难说道,“我把自己关在咱们以前住的屋子里,我就躺在咱们那张床上,我想,你看到我的样子,一定会心疼我,你马上就会回来看我了,我等了十多天,你都没来……阿七,我当时恨死你了……”
不知怎的,阿七此时脑子里闪现出东厢房里空无一物的景象,他之前凭着自己的想象,断定了是安容负心薄幸把他的东西给扔了,现在想来,绝非那么回事,只是当年这人到底还干了什么傻事。
“小容,东厢房里为什么空了?”
安容目光迷离,“我把你的东西都烧掉了,看不见,我心里就能舒坦点……”
安容这三年,一直把自己禁锢在悔恨的牢笼里,未能脱身,身上伤痕累累,心中千疮百孔。阿七心里难受,他的小容遭了那么多罪,本该从此开开心心地过活,却为了自己,折腾成这样。
“小容,咱两扯平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这一刻两人的心结才算是彻彻底底解开了。
夜晚,安容还稍有些鼻塞声重,阿七把这人搂进怀里,两人都睡不着,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些话。但从始自终,安容一直没敢问阿七今日为何离开了一整天。
不过,倒是阿七自己主动提到了白天的事儿——“我今儿被一个人抓走了,不过,很快他就把我给放了。你猜是谁?”
“谁?”安容急切。
“你猜猜看,你认识的。”
安容无意去猜,阿七佯装生气,捏了捏怀里人的细滑脸蛋,“就是之前你府里的人,就是……长得最像我的那个。不过,真的像吗?”
“他啊……”安容反应过来是小孙,但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阿七,我不喜欢他……”
“你啊,真傻。对了,那人特地让我告诉你,他长得一点都不像我。你看你,又惹下一笔情债,负心汉。”
安容知道阿七是在逗自己,心下又惊又喜,因为风寒而软趴趴的身子这会儿来了点力气,一下子把阿七压在身下,嘴唇凑上去亲了好几口,“娘子……”
“别闹,你还病着呢。”
安容也只是亲了几下,便老实躺到一旁去了,从被褥里紧紧握住阿七的手,“娘子,我下辈子还要碰见你。”
“你留个记号,我去孟婆那里投胎后,好去寻你。”
“对了。”安容突然想到了什么,“阿七,你摸摸看,我脖颈处的疤痕,你有,我也有,这就是记号了。”
阿七佯怒,“哦,你当初差点要杀了我,原来是为了给我留个记号啊。”
安容听出了这人话语背后的宠溺,心里犯甜,终是没忍住,欺身上去,阿七怕他病中吃力,搂住安容翻了个身。
“这次……我在上面。”不知是情-欲的羞红,还是屋内太热了,此刻阿七满脸涨红,额头全是细密的汗。
安容病娇一笑,如寒冰乍破,春风缕缕,世间景色都不及这笑。“娘子,你在上面做什么?”
阿七支支吾吾,含糊其言,“我在上面……动。”
缱绻一夜,只是,这人不是病着吗,怎么后来阿七都累得睁不开眼皮,这人还紧紧缠着阿七,激起数层波涛。
第78章 大结局
来年开春的时候,安容还是辞官了,阿七在旁没少劝他,这人一概不听。人生匆匆数十载,安容余下的人生,只想跟阿七悠闲自在地腻在一起。官场浮沉,如履薄冰,此后他再也不必为之思虑,他的一颗心该完完整整只想着他娘子一人。
满城飘絮,熙熙攘攘间,尽是花红翠绿,一年里最热闹的时节,那天的日头明媚,风拂过,阵阵惬意。安容遣散了府里的下人,雨花巷的那座宅子就此空落。
临走时,阿七频频回首,满是眷念,毕竟在此住过一阵子,有感情的。
安容瞅着阿七依依不舍之态,打趣说,“娘子,要不咱们别走了。”
阿七小声嘀咕,含含糊糊,“走是要走的,就是有点舍不得。”
“你该不会还惦记着你那菜圃里的小菜苗吧。”安容揶揄。
阿七这回没理他,自个儿提脚就往前走,安容在后紧紧追逐。
感怀惜别之际,不兴这么煞风景的!
两人先是去见了赵明朗,对于他们的到来,赵明朗并不意外。话也不多,无非就是些远行赠别之言,最后,赵明朗转向阿七,“阿七,以前的事,对不住,你倆好好的。”
“嗯。”
阿七知道,这人的话是完完全全发自肺腑的,以前确实不喜欢这人,但往后,再次见面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他跟安容又是如此交情,那些恼人的往事,早已如烟散灭了。
安容再去见过赵父、赵母,便辞别而去。两人共乘一骥,离开了广陵城,直接去了四平。
一年不到,牙崽长大了不少,嘴里咿呀咿呀已会喊人了,秋官指着阿七,冲着牙崽说,“叫舅舅,叫舅舅……”
牙崽嘴里叽叽咕咕,“舅——舅舅——”三人皆被逗笑。
秋官还在临邑街上卖葱油饼,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后来雇了个阿婆帮衬着,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阿七与安容在四平呆了小半月,便匆匆离去。临了辞别之际,秋官抱着孩子把他们送到街尾。
“秋官,你跟我们一起走吧。”阿七终是舍不下这个相识多年的妹妹。
秋官笑笑,“我是做娘的人了,这里就是我家。哥,以后常来。”
阿七了然,秋官已为人母,牙崽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自己呢?自己也一样,小容在哪里,哪里便是他阿七的家。此生的羁绊,刻在血肉里,谁也分离不开。
一路上,安容带着阿七游山玩水,先是去了北方看荒烟大漠;然后一路向西,去看了传说中的佛像神塔,两人跪拜在佛像前三叩首,许了誓言;最后两人再次回到南方,去了明燕镇,见到了满山满树的如火枫叶,这么一晃,大半年已去。
“阿七,抱紧了。”马蹄达达,一路驰骋。
“咱们这是去哪儿?”
“回家。”
阔别多年,两人兜兜转转大半个东成疆土,最终还是回到了清平镇的那个茅草屋。
隔壁赵婶几年不见,明显老了许多,此刻正在院子里拾掇杂物,听见了马声,这才抬头仔细瞧着远来的二人,眼神里全是风烛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