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去,吃饭。”丢下这么一句,安容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半个时辰后,安容回来了,瞥了眼床上的人,侧躺着一动不动,以为他睡了。径自走到桌子前,翻了翻书,纸业莎莎的响动,阿七听得一清二楚,他没睡着,只是心里的气没消,不想跟安容说话罢了。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阿七睁着眼睛想了许多,他要是但凡识点字,大概就不会整天疑神疑鬼,围着安容转了。他可以写字,可以看书,还可以弹琴呢。可这些,他通通都不会。在长春院呆了那么长时间,也只学了点如何伺候主子的本事。
“你有时候,会不会在心底嘲笑我不识字啊。”本以为熟睡的人,突然从床上蹿了起来,还问了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安容突然间懵住了。
见安容僵滞的表情,阿七有些急了,从床上爬起来,鞋子都没顾上穿,奔到了安容的桌前。
安容一下子把他按到了凳子上,把他的脚提到自己腿上,厉声责备,“咳嗽的人,还这么不知轻重!”
阿七见他没回答自己刚才的话,又问了遍,“你会不会嘲笑我啊?”
安容冷凝的神色缓了缓。故意凑到阿七的耳边,吹了吹气,阿七只觉着耳边一阵暖暖的气息,然后便听见这人在私语,“不识字没什么,在床上,懂得多就行……”
阿七听得面红耳赤,狠狠推开安容,却忘了自己的脚还搁在他腿上,袭击不成,自己反倒差点摔了地,还好安容从后背扶住了他。
假装镇定,阿七强撑着临危不乱的姿势,笔直地坐立在凳子上。安容被他的装模作样逗乐了,捏捏了他的脸,“还装呢。”
最后的收场,就是两人不知怎的闹到了床上,情深之时,阿七的眼神迷离,脸颊还有些坨红,喃喃自语,“你说,我在床上懂得多吗?”
谁知这话更加兴奋了安容,一次又一次的浪潮,扑打在古板僵硬的礁石上……
最终阿七是彻底认了输,他发现,他不光不识字,连床上懂的都没安容多。
情-潮渐退,两人躺在床上,夜风从窗户吹来,拂起床前的帷幔,泄了榻间的旖旎情-事。
“我下月初三要参加科考。”沉默间,安容来了一句。
阿七扭头看着安容,似乎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安容也侧头望着他,笑了笑,“想当状元夫人吗?”
“你要去考状元啊。”
原来他这段时间日日看书就是为了这个,只是,他该告诉自己的,那日他去了沈府,或许连那个沈公子都知晓他的心思,他却瞒着自己。
霎那间,阿七想起了小时候看的一出折子戏,平生就看过那一回,还是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个戏班子,给大家唱了三天的戏。小孩子图热闹,都爱往那戏台子底下钻,阿七被逼着在家里干活,第三天的时候才得了空溜了出去,乌压压站满了人,阿七瞧不见,于是便爬上了树。
黑头白面粉脸盘,还有头上珠宝翡翠的头饰,阿七看得开心,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出故事。后来年岁渐长,总听得村里的妇孺们谈论那一出好几年前的戏,阿七这才知道——戏名叫《姻缘误》,男子考取状元后,抛弃糟糠之妻,成了驸马的故事。
阿七想,这状元真不是个好词儿,跟负心汉差不多一个意思,从小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去扭转。
安容看阿七没说话,似有所思,把他往怀里搂了搂。
“热……”阿七止住了安容的动作。
也许是真嫌热,也许是推拒之言,谁知道呢。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阿七想把这个戏说给安容听,仔细想想又作罢了,两个原因使然:其一,安容是个读书人,他该听过的;其二,自己是个男的,不能跟戏里的糟糠之妻相类比。
各怀心事,两人各自占一方,在夏夜的清风里,渐渐睡过去了。
自从阿七知道了安容的意图,心里虽不痛快,但也一心一意盼着他好,这不白天的时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又是给他磨墨,又是扇风,又是端茶送水的,伺候起来无微不至。
阿七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安容看书觉着累了,两人就耳鬓厮磨一阵儿,说些悄悄话,净是些闺房蜜语,阿七却直板板地坐在凳子上,佯装正派,安容每次看他假模假样的姿态,更想逗逗他,于是说得越发露骨,阿七憋不住了,这才露了羞态。
安容把他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着实有趣,乐出了声,阿七莫名看着身旁的人,正经说道,“一点都不好笑……”心里却甜蜜得很呢。
安容把手伸进阿七衣服里,满是挑-逗的动作,轻轻掐了掐阿七,眼神迷离似引诱,“重说,好不好笑……”
这人怎么这样!阿七终于在淫-威下妥协了,“还是有点好笑的……”然后深深望了眼安容,绯红的脸颊,清澈的眸子,还有隐隐约约浮在脸上的笑,“小容,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话不是迫于淫-威,阿七是真心的,特别是他咧起唇角,眸子里现出点干净的媚态,然后用又低沉又故意捉弄的嗓音说话的时候,阿七最是沉迷。
这么好看的人,要是永远只能被他一人所看该多好,别人窥见不得,阿七暗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一枝水雷童鞋,祝金榜题名!!!
第61章 安容的婚事
泥金帖子,姓标红纸,官差们敲锣打鼓,一路往客栈而来,阿七知道,喜事来了。安容淡定从容,并未有太多大喜之感,只是走至阿七跟前,柔声问道,“猜猜,中的可是状元?”
在这当口,阿七心下沉重,因此对于安容的玩笑话,阿七没去应承,推搡着把他往楼下赶去,“状元郎,快去快去,你的好事来了。”
安容走了下去,屋子里就剩下阿七一个人,突然间,阿七陡生出凄清孤苦的感觉,大概是客房里太静了。
阿七觉着自己有点坏,有时候自己甚至盼着安容落榜,但有时候又盼着他得偿所愿。这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这些日子以来,阿七晚上几乎难以彻夜酣睡,他醒的愈发早了,然后便巴巴地睁着眼,直到天明,耳边是安容轻微的呼吸声。
没多久,安容奔了上来,难掩的激动,狠狠抱住阿七,在他耳边一遍遍念叨,“阿七,我真开心……”看来,他是真开心。
过了几天,宫里居然来人了,说是要请安容入宫面圣。随传的公公,捏着尖细的嗓子,翘着兰花指慢条斯理地打开那卷圣旨,照字念着,阿七低垂的头,忍不住稍稍抬起看了他一眼,原来太监长这个样子。
晚上的时候,安容回来了。大概皇上对他颇为满意,赏了个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另外还赐给他一座府邸,在雨花巷。那是某位大人的家宅,大人告老还乡后,这座宅子就空了,不过日后这宅子就是“安府”了。
入官一月以来,安容的官场应酬也多了,大家都想睹一睹状元爷的风采。因此,大多数时候,安容一身酒气回来时,阿七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好几次大概喝多了,回来后趁着酒劲儿,还会摸到阿七后面,深深进入。阿七每次都被他折腾得睡意全无,然后守着这床榻间挥散不去的靡靡味道,一夜天明。
府里的人知道他们大人一直跟那个长相粗俗的人同吃同住,只以为是个贴身的仆从,或者是什么远亲,从来不会把他倆的关系往那方面去想。
有一天,安容从外边回来后,直接进了寝居,阿七正握笔在写字,拿捏毛笔的姿势甚是笨拙。
“你回来了。”
安容走了过去,瞥了眼阿七写的忸忸怩怩的字,神色冷凝,半晌,没开口说话。
阿七也发觉了这人今日的怪异,搁下笔不禁问道,“怎么了?今儿怎么不说话。”
“阿七,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听得云里雾里,阿七此时也糊涂了,好端端的他怎么说这些,刚想张嘴问他遇到了什么事,那人又继续说道——
“阿七……我要成亲了,是周太尉的女儿……”
一瞬间的呆滞,很快眼睛里晕出了水雾,阿七用力眨了眨,冲安容笑笑,“咱们家小容真招人喜欢。”话毕,所有的情绪一泻千里,阿七再也掩藏不住,埋下身子崩溃大哭。
安容不敢看他,如同战场逃兵,跑出了屋子。
哭累了,阿七缓缓站起身,凝视了桌上自己写的那四个字,看了许久,而后像疯了一般,把纸扯碎,洒满一地。
果然,状元不是个好词儿。
晚间的时候,安容喝得烂醉如泥回来了,阿七正在收拾包袱,安容见状,凭借着仅存的清醒意识,一把夺走阿七手里的包袱,双眼猩红,狠声问道,“你想走?”眼神里还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