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这屋子看着就像个温馨的小家,是我阿七臆想中的家,那里面住着对我很好很好的家人,他叫花伶,我管他叫伶公子。
时间过去了很久,手里的簪子在手里抵出了印记,阿七想着,是时候把它送给他的主人了。
从黑暗里缓缓起身,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点着蜡烛的屋子。
“咚,咚,咚。”
里面的人连问都没问,直接给自己开了门,阿七酝酿了半天的话卡在嗓子里愣是说不出一句。
阿七抬头看着安容,他个头比安容低,此时仰视着他,方才觉着这人竟然比自己高那么许多。
没有开口说话,阿七把手里的东西递了给他,留下了句,“喏,象牙簪子,给你的。”便撒腿跑了。
安容瞧着手里的簪子,比起他的那些,做工材质都逊色不少,他睨眸看着未关的门扉,只是一瞬,他便关上了门,或许是之前他对那人稍好了点,给了他些蜜果零嘴吃。很快也就没再想这事了,那个簪子也被随意搁在梳妆台上。
阿七一溜烟地跑到楼下,嘴角全是傻笑,他开心啊,他这么些日子挨饿攒钱,值了。
突然,门外踏进了两个锦衣华服之人,其中一人,便是那梁大公子。阿七眼睛盯着梁如风,一想起他看着伶公子的色-欲相,就想冲上前揍他。
鸨母连忙出来迎接那二人,水桶腰一妞一扭,胸前的浑圆快溢出来了,头上插了朵大红花,格外醒目。
“梁大公子,今儿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说中说着眼睛瞥向他身旁的人,“这位爷是……”
“这是尚书府的易公子。”
“哟,这乞巧节敢情成了我梅姨的贵人节了,这一下来了两位大尊客。”
梁如风和易旬面上没多大表情,梅姨多聪明的人,知道自己再这么巴结奉承下去,这两位爷估计耐不住性子转身就得走。眼睛咕噜一转,想着得赶紧把花伶叫过来陪陪二位公子爷。其他人也就算了,这梁公子跟易公子那是万万不能得罪。
“夏荷,去楼上把伶公子请过来。”
梁如风心里冷笑一声,这鸨母倒是个人精。
梅姨转眼对着他们二人陪笑,“二位公子等等,花伶一会儿就来。”
“好。”
安容躺在榻上正翻看着书,忽然闻得门外轻柔的敲门声,“伶公子,妈妈唤你下去。”
“知道是什么事吗?”
“上次的那个梁大公子又来了。”
“我知道了。”
“伶公子你且快点,妈妈在下面正等着呢。”
“我一会儿便到。”
夏荷得了准信,赶紧下去报告妈妈,说伶公子一会儿来。
“看样子,花伶得收拾一会儿,两位公子先找个雅间歇下吧。”
“不必,就在此等着。”
于是二人就找了两座,随意坐下。梅姨为二人斟上酒,酒气清香,像是陈年的桂花酿。
阿七在一楼看得仔仔细细鸨母假笑的神情,直犯恶心,后来他看到梅姨喊来夏荷,紧接着夏荷急急忙忙地往楼上跑。阿七忽然意识到,这两人是奔着伶公子来的。
果然,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伶公子便走了过来,微微欠身,“奴家让二位公子久等了。”
一直不言的易旬开口道,“这就是你提过的长春院头牌?”
“没错。”
安容听得他们的对话,假意娇羞状。阿七站在旁处,看得心里很不痛快。
梁如风从怀里掏出一根玉簪子,送给了安容,“我父亲得来的和田玉赏给了我,想着这玉极衬你肤色,就命工匠打了这根簪子。”
听他提起他的父亲,安容有片刻的慌神,但很快就恢复了娇媚的笑意,“谢谢梁公子。”
阿七瞧的真切,那个财大气粗的梁公子也送了他簪子,他好像很喜欢,那自己送的那根他喜欢吗。阿七心里涌现的更多的是无奈悲伤,他没有钱,没有显赫的家世,他连对一个人好的资格都没有。那人穿金戴银,吃穿用度都是极奢华的,他这辈子都给不起,他阿七给不起啊。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阿七已经没兴趣再去看了,他浑浑噩噩地回到杂役房,钻进被窝,蒙住头,一觉到天亮。
早晨天明气爽,春蕊端来洗漱的东西,伺候安容洗漱完毕,突然瞧见桌上多了两根簪子,伶公子的头饰并不多,倒是颇喜欢在腰间别上玉佩,因此珍藏最多的就是玉佩了。
“咦,这象牙簪子我昨儿晚上在小摊上也见到过,一模一样。伶公子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安容看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随口一说,“你喜欢就拿去。”于他而言,这只是他收到的众多物什中的其中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
“谢谢伶公子。”
当即把象牙簪子插在自己的发髻上,端走了洗脸的铜盆,昨天看到这根东西,那老板硬要五两银子,自己哪里舍得,这下倒好,白白捡了个便宜。
阿七在柴房劈柴,脑子里想的全是昨天晚上伶公子被那两个衣冠楚楚的禽兽带走了,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能发生什么事儿,无非就是那些财色交易的肮脏事儿。他阿七没钱,没法帮伶公子赎身,只能看着他在风尘中摸爬打滚。
“阿七,赶紧把柴火送到厨房去,一会儿那姓张的婆子又泛嘀咕。”
把劈好的细细木柴捆在一起,驮了一捆在背上往厨房去。
如果不是春蕊正好在厨房炖燕窝,如果不是她戴着那根簪子,笑得碍眼,阿七也不会冲上去拔下她头发上的簪子。
“要死啊,你干什么!”
意料之中的怒吼声,阿七眼下盯着手里的象牙簪子,目不斜视,就这么一直盯着,突然砸过来一个瓷罐子,阿七这才抬头,看到怒气冲冲的春蕊叉着腰,那火炉上的炖的瓷罐子也没了。
“好你个下贱胚子,现在不兴偷,兴抢了是吗?”此起彼伏的胸口,可见她气得不轻。
“这是我的……”
“你的,哈哈哈哈别把姑奶奶大牙笑掉,这是我家公子送给我的。”
“这明明是我的……”
春蕊瞧着阿七那个恍惚出神的傻样,显然没在细听她的话,冲上去甩了他一个巴掌,直接从他手里夺回了簪子。
“呸!”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阿七意识到簪子被抢走,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想拿回那东西,男女力量悬殊,争抢间,春蕊踉跄摔倒在地,头发乱成一团,咬牙切齿,十足的泼妇样儿。
旁边站着的小丫鬟没一人敢上前,那炒菜的张大娘放下了锅铲,直愣愣地看着这两人,倒是有几个龟-奴,瞧着春蕊占了下风,想拍拍她的马屁,相互使了眼色,上前把阿七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春蕊从地上爬起来,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扑棱下身上的灰尘,神色很是得意,“把他揍一顿,那破簪子谁稀罕,脏死了。”
周围三四个龟奴对着阿七拳脚相加,肚子好疼,痉挛成一团,阿七顾不得,只双手抱着头,象牙簪子哐当落地,阿七伸手够……咫尺的距离,眼看快要够着了……那双穿着绣花小鞋的脚碾了上去,鞋底的硬梆子瞬间将那象牙簪碾碎成粉……
阿七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拽住那只罪魁祸首的脚,用力扯着她的脚踝,春蕊也是没想到这个龟-奴被打成这样还有气力,谁曾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出,一不留神,扑通一声人仰倒在地,屁-股根子撞上了厨房的地面,疼得眼泪直往下落。
春蕊吆喝一嗓子,全是怒气,“打死他,兔崽子,唉哟,疼死姑奶奶了……”
这事后阿七在杂役房里躺了足足有半个月,长春院有个叫秋官的丫鬟,十五岁的年纪,平日里做错事老挨罚,阿七没少帮她,这小姑娘心眼实,心里十分感激阿七,再加上阿七总逗她,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了。阿七卧伤在床的半个月里,全是这个小丫头给他端水送吃的,不然早就活活饿死了。
这长春院,都是势利眼,谁会去在乎一个低廉的龟-奴的生死,哪怕他死在床上,估计也就草席一裹,直接扔进乱葬岗去。
厨房里打架这事老鸨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不过她懒得去管,谁把谁打伤了,谁占了上风,她才不会乐意去管,她只在乎哪些小倌儿能给她挣钱。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也没主动去提。
第6章 南柯一梦
阿七自己觉着没什么,年轻力壮身上的伤很快便好了,就是自己挨饿了三个月省下的那五两银子白白糟蹋了。每半年家里大哥会来广陵城找他一次,眼下又快到日子了,翻翻木头匣子,里面只剩下三两钱。
再次见到安容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阿七在一楼大堂里收拾桌子,安容正好在下面跟老鸨说着话,春蕊也跟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