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缓了缓。
“廖先生,你最近的身体状况没有检查数据所以我也不清楚,但你自己应该清楚你拖了多长时间了……有没有癌变有没有癌扩散……”
医生没了声音,转身在电脑上开着检查,我连忙的添了一句,
“我的药没有了,麻烦您再给我开一瓶……”
我说出口才察觉不妥,医生开始以怪异的眼光看我,那目光就是在说我刚刚的话你没有听懂嘛。
医生停了手里的动作。
“廖先生,我的意思是,你该入院治疗了,检查吃药放疗你一个都不能少。”
我无奈的笑笑,没有说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
“廖先生,如果你经济上有困难,可以申请医院的帮助或者政府的帮助,但是生命是最重要的……”
“嗯……”
我含含糊糊的答应着,有关于医生开的一切检查我都没有去。
唔,做了检查之后我就得住医院吧,翰宇工作又那么忙,我才不要再和翰宇分开。
——
我在对应的窗口开好药,低着头整理着东西往前走,迎面重重的撞上了人,我赶紧低下身子捡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太急了……”
撞到我的人连连道歉,而我却惊在原地。
“亦宁?”
我看到亦宁猛的抬起头来看我,那眼神有惶恐,有不安,有惊异,还有无奈。
——
“一年前吧,检查出来的……”
我和亦宁站在无菌室的探视窗前,那里面躺着贴着各种仪器的女孩。
亦宁温柔的看着他,我看着温柔的亦宁。
“当时我总说忙,她…她都说她那么难受了……我都没有带她来检查……”我有些难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脆弱的亦宁,因为哽咽甚至微微弓了背。
这里面躺着的,是亦宁的小妹。
经常听亦宁提起她,但是我没想到……
唉,老天爷你不是是非善恶赏罚分明的嘛?为什么这样美好这样花季的孩子,你也要如此残忍……
这些年我是知道亦宁有在别处做兼职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拍拍已经安静的亦宁,和护士站的护士要了笔纸,在亦宁的口袋里留了张□□……
——
从医院出来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我摸摸手表,翰宇差不多该回家了。
——
我诧异的看看门口换下来的鞋子,翰宇,回来了?
我快步走到卧室,发现翰宇靠在小沙发上睡了,一身正装都没有换下来,文件袋也随便扔在了地方。
我上前轻轻的给他换了换姿势,今天的会议很累吧……
我把病例和药都藏起来,去厨房给翰宇熬个汤。
这会议不大不小的折腾了翰宇小半个月,可得给他好好补补。
汤水泛起浓郁的白,我关了火,转身去拿个汤匙却没成想不小心把手结结实实贴到了砂锅边上,疼的我跳起来,整个手臂都直发麻。
我捂住那一小块儿地方,靠近嘴巴吹吹凉气儿,我回头去找创可贴,翰宇却直挺挺的就站在厨房的门口,盯着我的眼神让我发麻,吓了我一跳。
“你……你醒啦?怎么不叫我……”
翰宇没有说话,皱着眉头拉过我的手有些急的放到水龙头下,凉水冲散了手上的灼痛感。
翰宇又拉着我走到客厅,把我安置在沙发上,拿过医箱给我贴创可贴,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嘿嘿,我煮了汤,你要喝嘛……”
我干笑两声,但是翰宇依然没有回答我,气氛不太对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我的干笑凝固在嘴角上,翰宇处理好我的伤口,这才开口说了话:“你今天去哪儿了?”
翰宇声音干涩沙哑,看来今天真的是累坏了。
可这问题问倒了我,我呜呜噎噎,脑袋中迅速扯着谎,我抿抿嘴巴,尽量让眼睛清明着:“亦宁的妹妹住院了,我今天去医院了……”
翰宇盯着我沉默了几秒,然后低沉的应了我一声:“嗯,吃东西吧,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松口气:“什么都好……”
——
晚饭吃完翰宇就去了房间,没和我说话,我瘪瘪嘴吧,把剩菜和脏碗收拾好。
然后拿了药拿了水去卫生间,可翰宇也猝不及防的跟了进来,我躲闪不及,正好被翰宇看见我把药背在身后的仓惶动作。
“你在干什么?”
翰宇提高了音量质问我,眼里又多了几分我再熟悉不过的狠厉。
我能清楚的感到胸口怦怦怦的跳个不停,我害怕这个秘密被窥探,被知道。
“我没干什么啊……”
翰宇的眼睛像卷过风暴一样,一直盯着我,最后慢慢变成无力。
一直到翰宇离开了,我的心脏还是急促跳动。
——
气氛终于明了,那是许久未见的冷漠,翰宇安静躺在床上,我轻手轻脚的躺下,离他很远。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可我一直还停在这么多天的美好的状态里。我并没有想很多,药物起了作用,我睡过去。
——
胃从针扎一样一直蔓延至绞痛,我痛醒,想起身去拿药,却被旁边坐着的人吓到。
翰宇……
“你?你一直没睡嘛?”
翰宇坐在我身边,分明是看了我一晚。
“怎么了?”
可回答我的,只有翰宇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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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来啦……”
阿姨熟悉的声音渐远渐近,直至笑眯眯的阿姨打开门出现在我眼前。
爸爸拍拍我的头,我抬起嘴角,露出我的八颗牙齿。
“阿姨!”
“哎!哎!快进来!”
我被阿姨搂着领进门,她接过了爸爸手里的书包。
“弟妹啊,麻烦你了,我和老许明天就回来。”
阿姨摸摸我的脑袋,手掌温暖特别舒服,
“看你说的,你呀,老是把你儿子看那么紧,我巴不得天天看着我的小温桐呢!你就和老许放心去谈合同吧,别忘了给我们这两宝贝带好吃的啊!”
“哎哎,好,那我走了啊,老许在下边等我了。”
“走吧!”
——
七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许翰宇,爸爸因为要和叔叔出差,把我交给了阿姨带。
“温桐啊,翰宇在楼上的花房呢,你去找他玩吧,待会阿姨做好了饭再喊你们下来啊。”
我爽快的答应,哒哒哒的跑去楼上。
爸爸每天都在和我说叔叔家有一个弟弟,总是说让我等着等着,等着就带我来找他玩,现在终于可以见到了,自然是无法言喻的兴奋和期待。
我轻手轻脚的在楼上四处观望。
“哎!你!停住!”
我被这突然的呵斥吓到,脚下一绊,扑腾的坐在硬物上,屁股麻的我眼泪都被激出来,我忍疼低下头看,整个屁股一点不含糊的正好遁在刚刚好大小的花盆上。
我再抬头看看翰宇,他满脸黑线,一脸的痛心疾首。
“那是我……刚刚冒芽的花……”
我倒是一点也没有愧疚之心,被翰宇滑稽的表情逗笑了,笑眼一出来,刚刚被激的眼泪淌的更狠了,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豆大的的泪珠下来了。
脸色蜡黄的小翰宇这下可慌了。
“哎,你,你别哭啊,我也没说什么呀……”
我破涕而笑,嘲笑他的脸色像变脸一样换来换去。
“我没哭,对不起啊,弄坏你种的花了……”
他见我道歉了,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啊,没关系,我再种……”
我环顾四周,阿姨把大阳台改成了花房,顺应季节的花都在五彩斑斓,争奇斗艳。
但我可以看出,大部分种的,都是一种花。
“你都种什么花啊?”
我好奇心盛,这个看看那个闻闻,翰宇就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像是怕我再一屁股遁下去。
“我种的是满天星!”
翰宇骄傲的把语气都提高了几分。
“满天星?”
当时还七岁的我并不知道这个浪漫文艺的名字,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是翰宇告诉我的。
“嗯,这名字很好听吧,它的英文名字更好听呢,叫宝贝的呼吸,可惜我还不会拼英文单词……”
翰宇蠕动着小小的身体,低下身子去松松已经被我墩严实的那盆可怜的,刚冒芽的满天星的土壤。
那颗可怜的小芽已经被我坐软了,瘪瘪的看起来很可怜。
我又心生愧疚,“对不起啊……”
“没关系,这种花不娇气,好养活,我再种……”
翰宇倒是开朗,还回过头来安慰我呢。
——
“孩子们,下来吃饭了……”
阿姨在叫我们了,翰宇扔了小铲子,拍拍手就拉起了我的手下楼,阿姨假装面带愠色,
“许翰宇!你又在土里倒腾的一上午!你作业写完了嘛?我真是后悔弄这个花房了!赶快带温桐去洗手吃饭!”
阿姨虽是生气的口气,可我知道她没有半点生气,因为我看到了她藏在转身之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