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寒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等那颤抖没那么剧烈了,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然后你认识了王上?”
这会儿风无涯努力地平稳了心绪,吸了吸鼻子:“嗯。”她应了声,稳了声线后又说道:“我杀了豹精后就疯了一般,不要命地闯入了地府,想要抢回我外婆。然后……然后被王上打了一顿。”
池寒没说什么,静静地听她讲。
“外婆的魂魄不在地府。那豹精是趁我外婆入定后偷偷闯进我家的,他竟然毁了她的元神,打散了她的魂魄!”风无涯咬了咬牙,“再后来,我独自回到那小屋里待了几天。”
失去外婆后,她独自一人呆在那空荡荡的屋子里哭了三天三夜。意外的是,那些早就觊觎她的妖兽竟没有趁机来对付她。每到夜里,她麻木而茫然地看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总会听见一些窸窣细弱的呜咽声。她知道,是有人帮她赶走了那些虎视眈眈的妖魔。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人是谁。自己会不会被其他的妖吃掉,她已经无所谓了。
直到那天,穿着墨色凤袍的女子踢开了她的门,走到了她面前。
“你想死么。”女子沉沉俯视着那只蜷在床边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声音冷得叫人发颤。
认出那人就是前不久打过她一顿的冥王,床边的人没有多大反应,只漠然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她知道,每晚守着她的,定是眼前这人了。
“你外婆魂魄消散前用最后一丝法力向本王托愿,求本王帮忙照看你一段时日。”冥王殿下凤眉微挑,想起那个狐族女人,眼底浮现丝不明的情绪。那女人明明是只六千年的狐狸精,道行却那么浅。可不得不说,对方的意念实在是强大得令她惊异。
再看看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冥王殿下不由蹙起眉,俯视着那只变了神色的狐狸,声调微愠:“本王原是不想答应的,可是现在改变主意了。你还真是欠教训呢。”
“她,她还说什么!”风无涯听到她外婆的消息,身躯一震,急忙踉跄地爬起来,小爪子抓住对方凤袍的下摆,颤声问道。
冥王定定看着她,目光深沉而锐利,半晌,才冷然开口:“她说,你的出生从来不是个耻辱。你的母亲是她的骄傲,你也是。”
扯住衣摆的那只手徒然一松,小狐狸怔住地跌坐回地上,眼泪决堤。
泪眼模糊中,凤袍女子弯下腰,朝她伸出手。清冷而威严的声调传入耳里。
“跟我走。”
……
“是王上把我解救出来的。”终于从回忆里解脱,风无涯长长叹了声,用爪子理了理脸上被打湿的毛发。
平静走着的人慢慢舒展了眉梢,轻声道:“你外婆若还在,定会安心了。”
风无涯动作一顿。
“因为现在有了容你安身的地方。在冥界,没人会驱逐你,也不会伤害你。”池寒缓缓说着,虽然看不见面具下的表情,温和的语调却能熨帖进人心里:“还有,不要因为你外婆的离去,就让那段弥足珍贵的时光沦为噩梦,这也是种辜负。”
这是种辜负……狐狸喃喃着,闭上了眼睛:“是呢……”
一滴雨水从树枝上滴落,打在她心口上,溅开的温度,却是那么的烫。
……
一人一狐的身影慢慢走进远处一片林子里。过了一会儿,却见那狐狸突然抬起脑袋,“池寒,其实你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被赞扬的人不见回应。又过了一会儿,狐狸好似想到了什么,再次支起脑袋,水汪汪的眼睛里透着些惊恐:“你以前该不会是男人吧?”
司命大人原本平稳的步子有那么一瞬的踉跄,“我说过,不要逼我动手打你。”
……
而在她们刚走过的那条小道上,路过的一黑一白两个少女停了下来,同时朝远处快要消失的身影望去。
“黑黑,你看那人像不像司命?”白衣少女问身旁的人。
“说过多少遍了,我是你姐,不许这么叫我。”黑衣少女不满道。她们便是阎幽手下的黑白无常。姐妹两人都是长得娇俏秀丽,姐姐黑无常比妹妹要高些,也比较寡言少语,极少见到笑容。她凝神看了会儿,奇怪道:“司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抱着只小狗。”
“黑黑你看错了,那分明是只狸猫吧。”
“我说了不许……”
“说了不许但这么多年来我还不是一直这样叫你,何况你还唤我白白呢!”妹妹不开心地嘟起嘴。
“你……”黑无常故作严肃地板起脸,却发现根本反驳不了自己这个妹妹,只能无奈道:“快走吧,那人不会是司命的,长得像罢了。”
“也是,司命怎么可能抱着小动物,还这么有闲情地山中漫步。”
两人说着,牵起身后一排鬼魂继续赶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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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冥界两大阴司在阳间受苦受难的同时,丝毫不觉得少了点什么的冥界众人——
亭中小酌的酒婆:哎呀,心雪的糕点真是下酒得紧啊。
窗边捧着热茶的心雪:今晚风有些凉呢。
露台上吹着风正走神的孟晚烟:……谁叫她那么讨厌呢……哼。
案前认真看话本的某人:——哈嘁!!讨厌,正看到精彩处呢,是不是谁在背后说本王坏话了……
众人:啊,又是美好而祥和的一天啊,可喜可贺……
☆、第9章 九不明何由
第二日清晨,琼华殿后院。
“病了就好好休息,方法本王都懂得。”淡漠的声音响起。原本太过安静而显得尴尬的气氛稍稍打破。屋外天色青蓝,光微露重。带着食物香味的缕缕白烟融入清晨的雾气中,树上两只冥鸟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那扇敞开的轩窗里头不同往日的场景。
炉子里燃着蓝紫色的冥火,砂锅中汤水沸腾,站在灶台前执着长勺的人却不是往日里那个白衣翩翩的女子——本应站在那里的白衣女子此时正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秀眉轻攒,表情有些纠结地看着冥王殿下动作优美娴熟地煮着药汤。
是啊,如何能不纠结呢。一大早起来发现自己头重脚轻,脸色苍白,然后来到厨房里还看见了镜子那端坐着的,她这时候最不想看见的人。本以为那人不会出现才对的,可是,当对方冷着脸从镜子里走出来,取过自己手里的汤勺时,孟晚烟才知道自己错了。
把紫丹参放入锅中,阎幽按着孟晚烟平时那样来回搅动十余下,再将凄绿投入淡黄色的汤水里,气定神闲有条不紊,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丝毫不像是第一次下厨的样子。做完这些,感觉到身后仍有一道目光死死钉在自己身上,她挑了挑眉,带几分揶揄出声:“尽管屋里没有油烟,可这样坐在这里也不太好吧?盯得本王后背发凉。”
“你倒是令我感到意外。”白衣美人别扭地瞥开视线,因为风寒而略微沙哑的嗓音里透出几分不自然来。她不明白这一向孤傲霸道又爱面子的人怎能做到这般的坦然自若,就好似昨晚的不愉快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而且……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冥王,如同变了一个人……怎么看都透着股贤良淑德的味道……难道她被惹怒后气极了就会变成这副模样?
孟晚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你是阎幽么?”
闻言,身着一件墨色长衫的冥王殿下莞尔勾唇,素手轻撩起耳边散落的发丝,轻笑:“这冥界之中,还有人敢冒充本王?”她此时没有穿上那件华丽威严的凤袍,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眉宇间也不见了平素的冷傲,多了几分柔和,慵懒惬意。而墨色常服上绣的那几朵皎洁的玉兰花,又为美颜添色,整个人里里外外都透着股出尘的气质,显得清雅绝俗。
此时此刻,连孟晚烟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认,这人真是……挺,挺好看的。
“若是无事,你先回去休息吧。”阎幽这会儿正低头清洗盆里的寒灰叶,忽而漫不经心地对身后人说了一句。语气带着些轻慢,听着就好似主子在打发一个下人。
躺在藤椅里的人听见这句话,蓦地有些讶异,讶异之后,却又生出些连自己也没觉察到的不舒服。难得地这位冥王殿下今日没有缠着她,而且还发了话要赶她走,可不知为何,孟美人此时心里头有些不爽。
于是,美人故意用了种轻蔑的语气道:“你才第一次下厨,我……”
“本王平日,可都是很用心,很仔细地在看喔。”冥王殿下打断她的话,嘴角轻扬,带着狡黠之意。这句话听着暧昧不明,却又万分正经,言下之意无非就是说她平时在镜子那端观看美人煮汤时,根本就是心无杂念,而是认真负责地视察,然后又用心良苦地记下了那些步骤而已。
呵,真是正人君子深明大义啊!那样的话,孟晚烟平日里骂她无礼不知廉耻什么的,就好似自己在自作多情无理取闹一般。藤椅上的美人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在这人面前根本就无法维持什么冷静淡然。亏自己还以为这人变了些,结果还是这般的厚颜无耻!
“我只是不放心而已。”她语气不善地回道。
冥王殿下听见这语调,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只快要炸毛的猫,于是嘴角的弧度加深:“你是不放心本王么,还是想多些与本王独处?”这句话,叫猫咪彻底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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