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 (十八反)

　　舒昀跪坐在他身边，先把手搓热，再将药膏倒在掌心开始按揉蒋博森的右臂，后者趴在枕头上唠唠叨叨地说：“要不你先睡吧，我自己擦也行……”
　　舒昀用手肘杵了一下他的背，“哪儿那么多话啊你，老老实实趴着不行吗？”
　　蒋博森在舒昀面前是流氓惯了的，挨了说也无所谓，顺嘴就接了一句：“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吗？刚才不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果然还是心疼我。”
　　“我是怕你这肩膀疼起来，明天没人帮我搬书。”舒昀也笑，还是嘴硬地顶了他一句，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曾停歇，温柔而不失力道，显然是非常熟练了。
　　现在两人已经能拿着这事儿说笑了，但早些年可不是这样。
　　蒋博森刚退役的那年，舒昀一开始甚至不太敢在和他做/爱的时候去看那右臂——他永远忘不了他去机场接蒋博森时，随行的一位队友指着蒋博森的枪伤连夸这家伙运气好反应快：“当时枪口可是在背后对着他的心脏的，这小子反应太灵敏了，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我们都没看清他怎么动的，他就转身开枪了……”
　　对方未尽的话在蒋博森黑得吓人的脸色中咽了下去，舒昀掐着掌心逼着自己露出一丝笑：“那真是厉害。”蒋博森倒是说过退役是因为胳膊受了伤，但和他提到这伤的时候，可没说这一枪原本是要打他的心脏。
　　蒋博森一看舒昀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气什么，他可不敢冲舒昀发火，只好一巴掌拍上自己队友的脑袋：“就你废话多！”
　　“不是……我这不是夸你吗……”对方是个没心眼的，捂住脑袋一脸无辜。
　　舒昀不知道别的军人家属是怎么样的，反正对他来说，蒋博森身上的伤痕和所赢得的军功章，对他来说就意味着一次又一次的后怕和庆幸；蒋博森在军队里的身份就决定了他平日里的生活不可能和风细雨春风拂柳，没有任务倒是好说，可一出任务，那就意味着和舒昀少则几天多则数月的失联，又因为工作的保密性，舒昀常常连蒋博森是什么时候出任务都不知道，只能在联系不上对方的时候默默祈求平安。
　　甚至因为这个，一直都是无神论者的舒昀开始信起了佛，平时出门若是路过寺庙一定会进去诚心拜求，蒋博森脖子上有块带了多年的玉佩，也是他专程求来的，据说大师开过光，最是保人平安。
　　尽管现代医学技术发达，但毕竟无法保证手术后百分之百复原，蒋博森身上的伤口也是如此，每到阴雨天气他的右臂便会隐隐作痛，舒昀母亲托人找了一位老中医给他看，对方说治疗及时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平时要注意养护，再加上以前受的旧伤，这阴雨天气时更要时常热敷按摩，千万不能落下病根。
　　蒋博森自己还没当回事儿，这点疼痛在他看来委实算不得什么，还没有他一场训练下来疼，但舒昀却是较真的，每天盯着天气预报瞧，一旦说有阴雨天气就提前给蒋博森开始按摩，这么些年下来倒是练得手法纯熟，回家时偶尔也和蒋博森一起替两家父母按按，以舒昀母亲的话来说，那就是“这手艺，简直没谁了”。
　　“今晚这天气预报又不准时，”舒昀一边给蒋博森按一边皱着眉头小声抱怨，“还说什么‘本市一周内都将持续晴朗天气’，这还没到一周呢就下雨了。”
　　“让你别跟天气预报较真，你说你看这么多年天气预报，特别准时的有几次啊？上次天气预报说要下雨，我都告诉你我夜观天象肯定没雨了，你还不信，非压着我按了一回……哎，宝贝儿，你这手艺要是用在下面该多好啊。”
　　舒昀没答话，抽空腾出手来在蒋博森背上“啪”地打了个响，自己光听声儿都觉得疼，又想着是不是下手重了些，还没来得及心疼呢，便听蒋博森哀嚎一声：“谋杀亲夫！”说完还特别戏多地抽搐了一下四肢，脑袋歪在一边，气若游丝道：“我的遗言是……小昀，我那啥你。”
　　舒昀忍笑，弯下腰去看他的脸，一边看一边问：“真死啦？你这可还没交代清楚呢，那啥是啥啊？”
　　蒋博森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眼里盛满笑意：“就是这个。”
　　“那我也那啥你。”舒昀也笑，又回礼似的亲了他一下，这种纯洁得好像青涩初恋的接吻方式让两人一同弯了眼睛。


第13章 第 13 章
　　第二天两个人都难得地没有睡懒觉，舒昀起了个大早在做饭，蒋博森收拾屋子，在部队里带出来的作风让他理的床铺都规整得跟方块似的，床头柜上放着几本舒昀睡前常翻的书，蒋博森也按照装帧大小归纳齐整了，这一点倒是很让舒昀满意，高中那会儿连个寝室都扫不干净的人终于知道“整齐”俩字怎么写了。曾有朋友来他们家做客，笑言这简直是强迫症患者的福音，每一样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尤其是那种拿着尺子量出来似的线条，简直让人看了不能更爽。
　　蒋博森的动作很快，他走到厨房的时候舒昀还在煎蛋，旁边锅里的瘦肉粥正噗噜噗噜鼓着小泡泡，舒昀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回头，随口道：“理完了？搅一下锅，别糊了。”
　　蒋博森答应一声走到他身边拿起勺子搅了两下，往锅里一看：“家里没皮蛋了？”
　　“前两天吃完了，忘了买。”舒昀一边说一边关火把锅里的鸡蛋盛出来，蒋博森吃煎蛋喜欢吃全熟的，但稍稍过火的他又嫌老，这火候倒是比流黄蛋还难把握。
　　“中午去爸妈家吗？要去的话就下午回家的时候买。”蒋博森点了点头，随口问道。
　　“回吧，上周我妈打电话来，我说你在出差就没去，”舒昀偏头看他一眼，“那天我又没事儿干，去店里开门坐了半天，遇上一位老顾客，他还挺惊讶，问我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舒昀这书店开得挺任性，每周固定休息周末一天，法定节假日也都是要休息的。小谢一开始过来应聘的时候听了这时间安排还挺诧异，在他的理解里，书店都该是全年无休的。
　　舒昀倒是不这么想，舒家父母都是从商，虽然以前忙得没空多关注小舒昀的身心健康，但毕竟是一家人，平时言谈之间耳濡目染也让舒昀不自觉地学到了他们的一些观念，他觉得如今网上书店发展迅猛，很多优势都是实体书店比不过的，而一些“实体书店能够更近距离接触书本、全年无休才能保证客源稳定”之类的言论在他看来倒是不太正确，毕竟如果仅仅是这两个理由，那么市图书馆已经完全可以取代书店，在这两者之外，“实体店能提供什么，读者为什么一定要在实体店买书”才是舒昀所看重的。
　　开店之初他也和父母谈过这个问题，舒家父母倒是支持他的念头，让他放手做下去，所以舒昀这家书店的真正卖点反而是在专业书籍和老书集中的二楼。
　　舒昀有渠道购进更全面的专业书籍，更新及时范围广，所以这家小书店在全市不少行业中都是有口皆碑的，很多初版老书也能在他这里找到，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很多读者甚至会直接到舒昀这里开出购书清单，偶尔没事也会买几本舒昀推荐的书来看看。
　　加之附近学生常来买书和小店定期举办一些小型读书会之类的文化沙龙，如此一来，除开第一年小有亏本外，这些年盈利倒是不成问题，也就给了舒昀这么“任性”的资本。
　　此刻听舒昀这么说，蒋博森便笑道：“我没在家，是不是很想我？”
　　舒昀看他一眼，把自己的那份煎蛋也盛了出来：“你……猜？”
　　“那就一定是了。”蒋博森弯腰从橱柜里拿了两个碗出来盛粥，“希望最近日子太平点。”
　　舒昀想起上次他跑的案子，忍不住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这都快入冬了吧，这么冷有什么好出来晃的。”
　　蒋博森把碗放在流理台上，闻言忍不住笑着凑过去亲了一下舒昀的脸颊，“对，都跟你一样冬眠就好了。”
　　“我那不叫冬眠，那叫修生养息……”舒昀朝他皱了一下鼻子表达被冤枉的不满。
　　蒋博森关了火开始盛粥，一面漫不经心地回道：“还不叫冬眠？你老实说，要不是有非出门不可的事情，你是不是恨不得就长在家里了？”
　　舒昀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心虚一笑，想到冬日里蒋博森想拉着自己出门运动散步，自己撒娇打滚都不肯出门的场景，赶紧说好话：“因为家里有你啊。”
　　舒昀大冬天是最不爱出门的，平时倒是挺爱运动的一人，唯独怕冷得不行，一入冬就早早穿上厚衣服，整天整日地坐在家里不愿意出门，蒋博森笑他是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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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博森是读书的时候发现舒昀有这毛病的，那时候他们已经为“小结巴”事情和解了，熟悉起来之后，蒋博森发现这个他原本以为的小书呆子还挺爱运动的，每天早上都会起来晨跑，和班里人混熟了之后体育课上打球也是好手，瞧着个子小小，满场跑倒是不怕累。
　　蒋博森觉得有意思，原本想带着他去打夜球，但是舒昀说要作息规律，晚上到点了该睡觉，他便也不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