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狄坤有点过于殷勤了,他们毕竟没什么交情,陈衍都不知道自己在补偿什么。
狄坤身心俱疲。奔波一天,他已经很困了。床是柔软的,屋子里是香喷喷的,没有诡异的味道,更不用随时担心身边被放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陈衍给他吃的喝的拿了一大堆,他根本吃不完。他们在床边商量了一下以后早晚上下学怎么接送,狄坤就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还是个孩子,警惕也维持不了多久。入睡前他的手在陈衍手上抓了一下,轻轻柔柔地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像是把生活交给他。
狄坤和陈衍住在一起,居然没有闹出什么矛盾。
狄坤知道自己住在别人屋檐下,每天面对陈衍都展现最听话乖巧的那一面;陈衍和齐安东住了几年,脾气也早被磨没了,并且学会了如何照顾人。
小孩喜欢一个人很快,狄坤渐渐地觉得跟陈衍住还不错,至少比起齐安东他没那么难以接近,也没那么大的代沟。
他发现陈衍并不计较他花他的钱以后,就更加没有什么拘束,几个星期处下来,熟络得像一起住了很久的室友。
对陈衍来说,狄坤是一个“正常”的代表,让他能窥见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是怎样生活的。有烦恼也有冲突,偶尔会和狄坤冷战,但和他与齐安东之间的冷战不同,他们互不说话,最多是为了该不该晚上玩手机和周末要不要出门逛超市。
他甚至可以说是沉浸在了这种生活里,有些上瘾。狄辉大概也知道自己儿子在陈衍家寄住,再没有找过陈衍麻烦,日子平静无波。
陈衍和狄坤会聊起学校和工作,也会聊过往。聊过齐安东,狄坤学他扮酷,陈衍哈哈大笑。他们唯一不聊的是狄辉,每当狄坤提起父亲,陈衍就沉默,然后不着痕迹地转换话题。
有一回陈衍问起他和单玉,狄坤说单玉对他很好,总是陪他玩,给他买东西,但是他爸不喜欢他和他们公司的艺人走得太近。
“我觉得单玉哥挺好的,他老喊我弟弟。我听说他也有个兄弟,就是没见过。”狄坤和陈衍一人捧一个西瓜,翘着脚坐在沙发——陈衍的床——上聊天。
陈衍知道狄辉为什么不让狄坤和单玉接触,但那些东西他不会说给狄坤听。
再后来狄坤趁他不在把他的被子枕头全搬到了床上,陈衍买完菜回家就看到他的被子已经和狄坤的并排放在一起。
狄坤坐在床上,嘻嘻哈哈地拍了两下旁边的被子,学电视里的嫖客,说:“小美人,上床来睡。”
他无心之言,大约觉得两个男人并没有什么需要计较的,陈衍也知道他是不想总让自己睡在客厅,又不好意思直说,于是不多矫情,和他一起睡了。
反正床够大,狄坤还没长开,并不显得拥挤。
这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像宿舍,躺在床上说话也像大学时候的夜谈会。
“我和我爸都没这么亲近。”狄坤说。
“如果我有个儿子,我也希望他跟你一样,什么话都跟我说。”陈衍叹了口气。
“那说不好,爸爸总是很可怕。你有个儿子,说不定跟我比较亲。”狄坤又笑起来。
“想得美。”陈衍咕哝了一句,翻身睡着了。
如果狄辉一辈子不出狱,他可能真的愿意养狄坤一辈子,陈衍迷迷糊糊地想。
然而像以前每一次一样,他以为已经看到结局的时候事情总是突生波折。
这是一个寻常的清晨,他送完狄坤上学就去了公司,公司里安安静静,居然没有几个人。
陈衍百无聊赖地坐了好久,才碰到一个同事急急忙忙跑上来,他赶紧抓住,问:“人都去哪儿了?”
“这么大事你不知道啊?!有人要跳楼!”
“谁,公司里的?”
“这倒不是,是个明星,你现在打开手机看看,到处都是啊。”那人说完急匆匆跑了。
陈衍撇撇嘴,打开手机,头条新闻,白底黑字。
他看了两秒,反应过来,猛然站起,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手机都忘了拿。
要跳楼的是单玉。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我其实没看过几本重生文,不知道一般走向是怎样,所以如果剧情发展和人物行为不符合你们的期待,随时可以弃文,写文看文本来就是一个相互的过程,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照顾我(没有。
其它问题的话,想说还是可以说,只要没恶意我不会不高兴什么的,不过我也在第一次写长篇的过程中,可能并不知道怎么回复或者解决(。
第86章 86
陈衍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聚集着很多人,蚂蚁群一样堆叠在大楼脚下,纷纷仰望楼顶边缘那个黑影,像在等待不知何时会掉落的食物。
四周的议论灌满了他的耳朵,冷漠、担忧、幸灾乐祸、事不关己。他再走几步,听到身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女孩子的声音,好几个人互相搂抱着嘶声呐喊,求单玉不要跳下来,恨不得掏心挖肝地把自己的爱捧出来给他看。
陈衍抬起头,脖子仰得酸痛,也只能隐约看见高楼上的人影。身形当然是看不清的,更看不清脸。面对这样一个模糊的影子,仅仅是想到单玉平常的面貌和笑容,他的粉丝就伤心欲绝。
这些爱,这些崇拜和付出,对单玉值几分呢。
他推开人群,浑浑噩噩地进了楼道。楼道口早被封起来了,有个穿警服的人来拦他。
陈衍说:“我是他朋友。是他朋友……”
警察犹豫了一下,在对讲机里说了几句话,然后问他叫什么。陈衍报了名字,又过了几分钟,他就被放上去了。
他一路往上爬,不管自己爬了几层,不管爬了多久,只知道爬到最上面就会见到一个他认识的人,那个人正在考虑放弃自己的生命。
楼道里十分昏暗逼仄,不见天日,走在其中仿佛是一场生死之间的颠簸,下一个出口到了也不知是生门还是死门。
这条路通向光明,又通向未知。走过去了他会不会回到那个狭小的房间,看见正在吃药的自己?他会不会阻止他吃药,还是放任他死去?
他在心中架了一杆天平,衡量过去与未来,竟难以估计哪一场人生更失败。
那点光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他本能地感到害怕和刺痛,习惯了待在黑暗中的人要接受光明,原也和人被抛进黑夜里一样难熬。
他走到天台入口处,好些警察围成一圈,把他拦在警戒线外。同样站在线外的还有几个正在哭泣的男男女女,与他们相比,陈衍显得格外平静的,平静得诡异。他们的眼光审视地落在他身上,打量他的伤心程度到底配不配作为单玉亲近的人站在这里。
或许他应该配合他们哭一下,陈衍想,但他眨了眨眼,一滴泪也挤不出来。
敞开的门后面是杂乱的天台,北京丛生的楼顶,不太清明的天空,和一个小小的背影。
“那是单玉吗?”他轻声问。
旁边一个哭得厉害的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其他人也不满地看着他。
“你们看到他的脸了吗?那是单玉吗?”他固执地接着问。
“是他,”旁边一个警察开口说道,给了陈衍一张照片,“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陈衍低下头,照片上的人他有点陌生,他看过轻蔑的、不屑的、沮丧的单玉,还没有看过他一动不动的样子。
“我们是朋友。”他说。
“你们算什么朋友!”那个瞪他的女人尖声叫道,“你这个臭□□!”
“安静!”警察低声吼,“他听得到!”
这个他自然是指单玉。
她身边几个人拉扯着她,她又用尖利的声音骂:“你来装什么好心!小玉死了你就高兴了吧?警察同志,你们快把他赶下去!他不安好心!”
警察疲惫地把她拉远,然后带着几分严厉问陈衍:“你和单玉到底是什么关系?”
“真的是……”
朋友。
单玉大概不会认这个朋友。就算陈衍自己,什么时候又把他当过朋友?
他停顿的时间太长,警察的表情越发严肃,正准备把他赶下去,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们齐齐回过头。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那个男人愣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小警察附在前辈耳边说:“洪达的人。”
“陈衍,”男人有点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公司里没有人,我就过来看看……”他说。
洪达的人过来了,警察就没有继续赶陈衍,方才骂过陈衍的女人身边陪着的年轻姑娘走过来,对陈衍说:“不好意思,小玉这个样子,她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陈衍没理她,他盯着门外的身影。几个警察站在单玉不远处,拼命劝他。
风里隐约传来一些话语,都是老生常谈,家人、朋友、未来——他相信这些单玉都想过了,和他自杀前一样。可是话说回来,每天自杀的人那么多,也不能强求警察想出新鲜的花样来挽留求死的人。
“你还想不想见谁?就算要死,死之前没有想见的人吗?”女警大声呼喊,声音被高楼上的空气吹得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