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叹息:“是啊,可狄氏能不能支撑到《罪歌》拍完都是个问题。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把它接下吧。”
“你原来打的这个算盘。”洪子珍说。
“嗯。”他不管洪子珍有几分信,他的话已经说了,洪有为自然会派人去查。
电话挂断前洪子珍还在感叹:“陈衍,我没想到你也这么……”
他也许想说“心机深沉”,也许想说“两面三刀”,陈衍都没有听到。
他呆呆地站在镜子前面盯着自己,觉得熟悉又陌生。
这家酒店其实也是熟悉又陌生的,上辈子狄辉请周航也是在这里,他也来过。
陈衍想起挣扎和急奔,想起狄辉说过的那些让他恍然大悟、脸色发白的话,想起他蹲在厕所里呕吐,孤立无援。
想得胃酸上涌,又有了吐意。
齐安东对狄辉的那些勾当没有兴趣。他来吃饭半是因为他手里有狄氏的股份,狄辉把他当自己人,半是因为陈衍的请求。
狄氏的股份是他好不容易挣来的,他当初对倪正青说会为他报仇,这也属于报仇的一部分。他没让狄氏改姓齐,但那些股份、那些金钱都知道自己姓什么,这就足够了。
齐安东久久等不到陈衍回来,自己跑去卫生间找他。
他有点生气。他不明白陈衍和周航打得火热是想干什么,他打算找到陈衍以后就开始质问他。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直到亲眼看见陈衍洗手池前低着头吐个不停,一边吐一边紧紧攥着一块碎瓷片,一下一下戳在台面上,像捅进人的身体。
“你干什么?!这东西哪来的?”他跑过去先把他的手掰开,幸好瓷片只在手心割了几条血线,没有真正伤到人。
齐安东眼睛一转,看到洗手台上供人擦手的毛巾散落一地,摆放毛巾的瓷盘也碎在地上。
陈衍是从那里拿的碎片。
他心里又急又怒,压着声音吼他:“你不是不寻死吗?你不是不认输吗?”
陈衍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脸还白着:“我不寻死,我要杀人。”
齐安东一惊,凝神看了他片刻,知道他又糊涂了,随手扯了一张纸帮他擦嘴角的残迹,说:“杀什么人,谁教你的有脾气就喊打喊杀?”
他对着齐安东倒很乖,仰着脖子让他擦干净:“反正我也死了,要死一起死。”
齐安东手里薄薄的纸巾下能触到喉结,温热的上下窜动,像个弱不禁风的活物,一掐就会死了。他声音放柔,说:“你怎么就死了?你不能死,他们死了我又不在乎,可你死了我会伤心的。”
不知道哪个词刺激了他,陈衍忽然把他的手打开,狼一样凶狠地瞪着他,然而他长相本来不威武,即便如此也不让人害怕。
“别甜言蜜语,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你!你也跑不了!”
齐安东本来还想哄他,现在手也放了下来,他心里不知是茫然还是愤怒,一阵阵颤抖。
陈衍看他一动不动,眼里也渐渐沁出眼泪。
他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梦里也是这么个卫生间,他要跑出去了,跑过走廊来到街上。他害怕,不敢乱走,蹲在路边,藏在长椅后面,狄辉从他面前一步步走过,他心神绷得很紧,生怕被他发现。
“多谢你齐大影帝出的主意啊……”
“别提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两句话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包括狄辉夸张大笑的脸。
怎么是齐安东呢,怎么会是齐安东。
是谁都不该是他,他虽然气他对自己提出那种要求,却没想过他会是这种人。他心里有偶像破灭的愤怒,也有被朋友背叛的不甘,还有一种混杂的自我贬低和自我鄙视。
他当时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现在却似乎知道了一点。
那是怨恨自己看错了人,他看错了人,所以他是个傻逼。
他直至今日才隐约察觉到他上辈子对齐安东就有些不同的情意,但齐安东那么突然地提出要求,并不把他当作一个平等的人,也就断绝了他们的可能,后来更是做了让他绝望的事。
眼前就是这个面目可憎的人,抖着手想要碰到自己。陈衍往后退了半步,被洗手池挡住,退无可退。
“你怎么恨我呢?”那个人问他,“你一点都不爱我了?”
齐安东很伤心,陈衍也很伤心,他看着齐安东逼近,却无法逃离。
世界上居然有人做了这样的事,还一副受害者的嘴脸,他想。
齐安东死死抱住他:“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我不明白啊,我不明白……”
他竟然说他不明白!
陈衍咬紧牙关,狠狠地揪住他的头发往下扯。
他竟然不明白!谁都明白的,没有爱,哪有恨呢?
第75章 75
陈衍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在齐安东家里,他问:“我怎么在这里?”
“你喝醉了,”齐安东耸耸肩,两手一摊,“我没有你家钥匙。”
“那昨天狄辉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没谈成吧,”齐安东答,然后反应过来,“你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不知道,总不是在谈事情。”
他从床上跳下来就要回家,还没走就接到电话,张礼问他是否有时间,在狄氏见一面。
他只好改口说去狄氏,齐安东在旁边听着,默默去洗手间把他的牙刷毛巾摆到显眼位置。
陈衍神智恍惚,洗漱完毕才觉得不对。他们既然已经分开,齐安东家里却还收着他的东西,他也如常使用,仿佛并没有离开过。
他甩甩头,把毛巾叠好,牙刷从水杯里拿出来,都放到柜子里,作出他从未来过的自欺欺人的假象。他这样做了以后又觉得自己可笑,站在镜子前摇了摇头。
出门的时候刘复已经在楼下等着,齐安东开着车门对他说:“我也要去找狄辉,一起走吧。”
陈衍和张礼聊到一半齐安东就加入进来,张礼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他属于那种一头扎进事业中的人。当他接下《罪歌》的时候便把他自己和陈衍、齐安东当做一体。在他的筹备和拍摄过程中,任何人都可以参与电影的任何环节,他甚至是希望主演都参与进来。
他们谈到下午天色暗下来张礼才觉得肚子饿了,看看窗外,说:“我们去吃东西吧。”
齐安东要饿晕了,他连忙点头,张罗着找馆子。
他们一同去电梯间的时候路过了狄辉的办公室,还没走近就听见室内一阵怒吼,狄辉似乎在对谁发火。
门半开着,张礼和陈衍都充满好奇地向里面窥视,齐安东看他们停下来看热闹,干脆一伸手把门推开。
“我告诉过你你他妈离他远点儿!”
大门的边缘往后退去,先露出了狄辉的脸,他脸上肥胖的肉扭曲成虬结的形状,怒气冲天地骂着对面的人。
门继续打开他们才听见另一个人低低的声音:“我只是想起我……”
是单玉。
狄辉也看见了门口的人,打断单玉:“老子管你他妈谁!你记好我说的话,不然给我等着!”
他匆匆走出来,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说:“你们这是去哪儿啊?敢不带我!”
单玉局促地站在办公室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和陈衍视线相撞,迅速地移开,让人看不见他眼里的神色。
“吃饭呢,”齐安东笑,“你对他发什么脾气?”
“你还管这啊?”狄辉说,朝陈衍挤眉弄眼,“是不是和旧情人余情未了?”
“放屁,”齐安东打了他一下,“你在公司发这么大火,也不怕影响不好。”
狄辉哼了一声,齐安东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狄辉看了陈衍和张礼一眼,小声跟齐安东说了几句。
“就这啊?”齐安东说。
“还咋呢!”狄辉说起这件事,依然很生气。
“我还以为他们搞床上去了,你小时候不也跟他一样。”齐安东满不在乎。
张礼和陈衍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个人都竖着耳朵听八卦。
“就因为我小时候胡天胡地惯了,我才不能让我儿子也这样啊!”狄辉急了,“狄坤出生的时候我就发誓,我绝对不会像老头子那么不负责任!我得教好他,不能让他跟些腌臜东西打交道。”
“这话就过了啊,”齐安东说,“狄坤又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他就当见到个哥哥,一个玩伴而已。你小心弄巧成拙。”
“去他妈的。”狄辉嘟哝着。
他们找了家川菜馆子,吃得面目通红,狄辉正把筷子伸向一块毛肚,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名字,漱漱口,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接起来:“周行长。”
再回来的时候狄辉满面春风,一脸的辣色都变成喜上眉梢的红润。
“狄总有喜事啊。”陈衍笑着说。
“喜事,喜事。”他举起杯子向各人虚敬了一下,“今天我请客!”
“本来你还不打算请客吗?”齐安东笑他,“我们忙死忙活可都在给狄总赚钱呐。”
狄辉伸出手指,指着他点了两下,满脸的不敢恭维:“啧啧,你们听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