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久别的鲤城家中,
每次重新推开卧室房门,周相许都有一种重新开启童年的错觉。
这么多年过去,她房间的格调几乎还滞留在她去英国的那一年。
她故意不做改变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是她和父母之间曾很亲密的证据。
以及,是她曾那样活泼温暖的印记。
房间在三楼,带一个弧形的大阳台,是整栋别墅视野最好的,可以近观公园,远眺落日。
里面是公主风的装饰,蕾丝和轻纱随处可见,床上是绝对的粉,甚至连玩偶也几乎全是粉色系,地毯的图案是红□□心型相间,木地板一尘不染……
幸好周相映明天有课没一起回来,
不然这间公主风的卧室,从来都是她调侃的对象。
但她也很馋这个宽敞的房间,是曹小桢和周唤一直不允许她鸠占鹊巢,
每次周相许回老家,周相映照例都会给姐姐开门,边开门边说真千金回家啦,灰姑娘也上线了,然后滚到姐姐的大床上骂骂咧咧,说她是从街边捡回来的养女,这个家,只有周相许才是亲生的——
听说周相许会回来,
李姨提前在她的房间放了一束白色的洋桔梗,
很纯粹的一束花,周相许不喜欢各种花杂在一起,
这么多年来,李姨还是那样细心贴心,每次她回家,她都会特意在她的房间里提前放上白色的鲜花。
看着木桌上洋桔梗,周相许想起和陈孟鲸重逢的那一晚,
她注意到,她的梳妆台上也放着一束很新鲜的白色洋桔梗。
当时她没时间细想,
现在回想起来,周相许觉得,或许她曾经跟陈孟鲸说过她喜欢洋桔梗或者白色的花,陈孟鲸记下了,就像她会用粉红色那样,大概也是因为她。
她现在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周相许的脑海,直到洗完澡,
她在床上躺下的时候刚好十点。
周相许上床的时间一向掐得很准,这种习惯仿佛嵌入她身体里的闹钟,基本不会有差池。
从下午到现在,陈孟鲸都没找她,周相许觉得不对劲,她总不可能回去之后一直睡到现在吧?
之前的十来天,不论有空没空,陈孟鲸总会时不时地给她发消息,
学校有趣的事、午餐好吃的东西、某个老师进了她的黑名单、正在听的歌、最近在看的书或者电影、宋楚又drama的事情……
她们聊天窗的对话停在了清晨睡觉前的晚安——
周相许拿出全家人出去吃和牛前匆忙收进包里的《小王子》,
打开第10页,拿在手中,背对着她浅粉色的床单拍了一张,然后发给陈孟鲸。
“以前,我最喜欢听我姨婆给我念这一页——”
过了一会儿,陈孟鲸发过来一条五十多秒的语音消息,
她念的正是周相许给她发过去的这一页:小王子将“我”叫醒,然后请我给他画一只羊……
陈孟鲸的腔调带着浓浓的纽约口音,被压缩过的声音依然很清透悦耳。
她没能将小王子小小的声音表现出来,
但也已经令周相许十分惊喜。
跟着是一条文字消息,“我可以理解成学姐最喜欢这一页吗?”
“我确实最喜欢这一页。”
“有原因吗?”
“应该是在‘我’感到最孤独的时候,遇到了小王子这样纤细可爱的人——这种相遇,很美好。”
“这不就跟我以前遇到学姐时一样吗?”
“怎么可能一样?”
“学姐,当时你就像一名盖世英雄,把我从那天的无助中瞬间带离。直到现在,那一次依然是我至今生命中的TOP1遇见,永远永远都不可能被超越了。我的生命中,不会有遇到学姐更好的事情。”
陈孟鲸这种带着分量的、十分肯定的话让周相许茫然,
为什么她就是可以这样毫不迷茫?
因为喜欢得多就可以吗?
“你这样说让我会有负担。”周相许回道。
“到底是会有负担还是不能相信?”陈孟鲸反问。
“陈孟鲸,我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
“学姐比我想象中好一百倍,当时我只以为你是踏着七彩祥云出现在我面前的盖世英雄,这一刻之前,我不敢想,我们可以走到这一步。我有预感,我相信,我们可以走得更远。”
周相许知道,陈孟鲸并不是在给她们的关系扣高帽,
而是她真的就是那样想的。
“更远有多远?”
“学姐,我不回答送命题的。如果你非要我回答,那我只好告诉你,我的更远,就是比永远还要远。”
“真会哄人。”
“我承认我会哄人,但我绝不会哄学姐。”
周相许忍不住笑了。
明明知道这些话并不可信,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心,就个每一个陷入恋爱中的人一样,好像对方说什么都会觉得有趣。
“猜猜我在哪里?”因为开心,周相许连问题也变得活泼了。
“学姐猜猜我在做什么?”
“陈孟鲸,插队礼貌吗?”
“学姐好凶啊。”
“你是不是不想猜?”
“我猜我猜,等一下——”
“什么事那么要紧?”
“说要紧还真的是要紧——”
“今天不是礼拜天吗?你总不可能在工作吧。”
不知不觉就猜起来,
回过神,周相许气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又被陈孟鲸套路了,
只要对方愿意,周相许感到自己随时会轻易被她带进去。
爱情就是这样黏糊容易让人不清醒吗?
“学姐再猜。”
“算了。”
因为不合时宜的清醒,周相许忽然觉得沮丧。
她不确定,如果总是保持清醒,是不是就没办法对一个人沉溺?
“我在想学姐。”
“这不是一件事情。”
做,对于周相许来说,那是有具体行动的范畴。
“学姐,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可以做一天、一个月、一年,甚至是,一辈子的事情。”
“…………”
想念这件事,
忽然在周相许心中有了具体的、清晰的行动。仿佛,一天、一个月和一年的想念,全部填充满了具体的事件,加以时间的限定,想念居然就这样轻易地落到了实处。
周相许还忽然明白,为什么她会在陈孟鲸家里看到白色的洋桔梗;
为什么她的车会都是粉色系;
为什么她甘愿做自己的生日礼物;为什么她会忽然这样猝不及防地敞开她的心扉……
如果没有切身的经历,周相许相信,陈孟鲸一定没有办法这样,快速地将想念转化成详细的文字。也没有办法说出“一辈子”这样有分量的词语,
那全都是因为,在一分一秒的想念中慢慢沉淀下来的清醒的决定。
“为什么想我?”
消息发出过,周相许莫名地羞耻。
这种直白的话,不太适合使用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学姐,这种问题以后你都可以不用问,答案非常明显,我时时刻刻都只想跟你腻在一起。”
“太黏糊了。”周相许口是心非,
她的想法跟陈孟鲸一样,分分钟都只想跟她腻在一起。
这种不理性的想法让她感到害怕,就好像,这种想法不是真实的自己会拥有的,
但想见对方、想和她腻在一起的念头又是如此清晰。矛盾——
“学姐,现在我来猜你在哪儿——”
“用不着这么正式。”
“学姐回鲤城了,对么。”
“有那么好猜吗?——”
周相许又一阵沮丧,
陈孟鲸对她的了解远远地超过了她的预料,
虽然说被人了解是一件蛮让人开心的事情,
只是,相比之下,她对陈孟鲸的了解实在太少,
这种不对等的状态让她难以开心。
“学姐跟我说过啊。”
“我只是随口一提。”
“可能是那天傍晚的云太粉太美,学姐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忘不了。”
“我确实回鲤城了。”
“我可以看看学姐粉红色的房间吗?”
“床已经被我睡乱。”
“那有什么关系,重点不在于乱不乱,而是学姐的房间本身。”
“以后吧。”
周相许想了想,给陈孟鲸发起了语音聊天。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失望,这时候应该是视频聊天。”
陈孟鲸略带埋怨,又有些娇嗔的声音穿过来,“学姐,我都说了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周相许介意,
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却很在乎陈孟鲸的,
听起来矛盾,但实际上,她还是不愿一下子就消除她们之间的距离感。
关于恋爱这件事,她们已经跳过太多,在明明可以直接跨向前的这一刻,她反而想要放慢脚步。
“学姐不只道德包袱重,心理包袱也很重。”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趁还没正式交往,后悔还来得及。”
“学姐!学姐、学姐!!——”
陈孟鲸大叫。
即便说得这么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