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了了一个很大的心愿般满足,
现在,她只但愿姐姐和陈老师不要辜负她过去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良苦用心。
——
是一个月亮接近圆满的夜晚,
周相许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地方,
月明如昼。
陈孟鲸在清美的月光中回过头,月亮清冷的辉光将她美丽的侧脸照的雪亮:“学姐,你快看!”她细直的手臂伸向无边的夜空,纤长的手指指向月亮的方向,“快看那个方向——”
周相许走到她身边,脸庞几乎贴到了她的肩膀,
对方的体温烘得她的脸颊阵阵发烫。
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昂首,轻声问,“月亮吗?”
“学姐,你只看到月亮吗?”
“嗯,整片夜空除了月亮什么也没有。”周相许听出陈孟鲸语气中的失落,不由地有些着急。
“学姐,你仔细再看,在月亮的左后方,那儿有一颗闪耀的星星。”
陈孟鲸的语气非常笃定,
笃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寂寞,“学姐,现在看到了吗?”
周相许觉得奇怪,就算月亮再明,月光也不至于湮没所有的星星,
可是,不论她再怎样认真细看,
整片夜空里就只有一轮看起孤孤单单的月亮,
非常失真,失真到不像是现实中的夜空,那只有月亮的夜空太孤单了,
月亮无依无靠,
夜空也无依无靠。
“所有的星星——”周相许说,“可能都被月光吞噬了。”
她从来没那样伤感过,
夜空失去星光只剩下孤伶伶的月亮,这种事情只要想一想就够难以忍受,
事实摆在眼前,夜空里只有明晃晃的一轮孤月,周相许难过得就快要哭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到了,”陈孟鲸不由分说地牵住周相许的手,“到这儿来——”
她右手往左轻轻一带,
周相许便跌进了她的怀抱。
“学姐,现在你在看——”
陈孟鲸的声音仿佛咒语般落到周相许的耳畔,
她的左手环到她的腰际,
右手继续指向夜空。
周相许顺着她的指尖仰望,
在那一片暗蓝的、仿佛用清水洗过的洁净夜空中,
有一颗闪耀异常的明星正在近乎圆满的清月的左后方熠熠生辉。
“学姐,你看到了吗?我在你身后,我一直在你身后追随着你,你看到了吗,看到我了吗?我是你身边的那颗星星。”
……
周相许几乎是在陈孟鲸那仿佛能够穿透她心灵的问话中醒过来的,
她不知道梦里流了多少泪,
枕头上一片冰冷,全是她的泪水。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周相许不得而知。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月亮,
也知道陈孟鲸不是长庚星,
但,在重逢之前的近三年时间里,她确确实实不知道,某种意义上,陈孟鲸一直在她身边。
迟到的知情所产生的愧疚,
因为那年元旦《寂寞的恋人啊》对陈孟鲸的伤害所产生的愧疚,
以及,违背自己的本意、无法回应陈孟鲸的喜欢所产生的愧疚……
这些愧疚交织成了这个悲伤的梦,
原本,周相许想在她的怀里多待一会儿的,
她眷恋她的怀抱,喜欢她为她圈出来的、任何人都无法介入的小小空间,
然而,越美好越短暂,
现实中,她应该都没机会再背靠在陈孟鲸的胸怀里——
下午出发前,她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妹妹午间发的,“姐,不准再欺负陈老师!你要是做到,我就答应你,不会再让你为我的学习操心。”
周相许哑然失笑,
她越来越怀疑,妹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想让她和陈孟鲸见面。
不然她凭什么保证期中考能重回学习的巅峰?
要是她知道她和陈孟鲸之间的事情,会是什么反应呢?
一股邪恶的念头涌入她的脑海,
然而,她也只能想一想,决不能在明知道母亲绝对无法接受LES的情况下贪图口舌之快而不顾后果。
一个人陷在黑暗里就够了——
一条是陈孟鲸不久前发来的,“学姐,出发了吗?”
乍一看是礼貌性的问候,
但周相许能看出这礼貌性的问候之后,有陈孟鲸的欣喜和期待。
她对这次见面是忐忑的,抗拒的同时又隐隐期待——
虽然妹妹的症结已经弄清,她也答应了会处理好自己的问题,
但周相许总觉得,在面谈之余,陈孟鲸会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周相许不喜欢这种不在控制范围之内的事情,
偏偏陈孟鲸完全是,无法掌控和预料的类型。
但愿不要再发生会让自己流泪的事情,
成年以后,除了姨婆去世后偷偷哭过一回,
她真的没有为任何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流过这么多眼泪。
也但愿不要再发生,会让陈孟鲸受伤的事情,
她不想再因为无可奈何的拒绝再让她失神难过,
不想再因为不能忘记的浓重重逢让她再次,
没有希望地等那么久。
——
车子稳稳地在美荔中学的大门前停下,
周相许下车后,双手不自觉地轻轻挽了挽鬓发,那动作迷人又美好。
“学姐!”
清亮的嗓音一下子击中了她的耳膜,
除了陈孟鲸,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充满喜悦地、激动地大声叫她学姐。
应该也不会有别的老师请家长时,会这样特意到校门口迎接。
这盛情令人难以招架,但也没那么让周相许感到意外就是了——
“学姐,好久不见!”
循着熟悉的声音转身,一抬首,她便看到一袭大红色长裙的陈孟鲸款款向她走来,裙子收腰,上身领口的蝴蝶结大得有点夸张,但穿在她身上却毫不违和,明艳之中带着一点纯真。
两个人面对面地向对方走去,
最后不约而同地在凤凰花的树荫下停下脚步。
陈孟鲸真的很适合大红色。周相许由衷暗叹,
大红色在很多人身上显得俗气,但她却能轻松驾驭,长长的墨发披散在她红色的肩背上,红黑围拥那一段鹤颈雪白到刺人眼睛。
周相许暗暗庆幸出门之前有在衣着上花了一番心思,
她本想着到学校应该穿得简单一些,最后却鬼使神差地换上了昨天接到陈孟鲸的电话后特意去商场新买的藏蓝色裙子,搭一件无袖的白色体恤,配一双白色的平底鞋,这对她而言算是隆重的装扮了,自从回到鹭岛,深居简出的她已经比较少花心思在着装上,平时都是怎么舒适怎么穿。
陈孟鲸看她的眼神像在发光,周相许微微别开脸,说,“你不用特意出来接我,天气很热。”
十月上旬的鹭岛,依然仿若夏天。
她说完,举起左手遮住从凤凰花的罅隙照到她脸上的细碎阳光。
“我想早一点见到学姐!”陈孟鲸笑,
笑声纯粹,清透,悦耳。
她丝毫不掩饰见到她的开心。
周相许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这细小的动作没能逃过陈孟鲸的眼睛。
见她没往里面带的意思,周相许放下挡阳光的手,
任由金色的阳光照在她那张柔和精巧的瓜子脸上,
陈孟鲸忽然猛地凑到她眼前,盯着她的眼部细看。
周相许躲开。
“学姐!”
“你到底要这样在学校门口站到什么时候?”周相许看向陈孟鲸刚刚站立的地方。
“我就知道,你哭过!”陈孟鲸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
“我没有。”周相许嘴硬地否认。
可语气越是坚定,就好像越容易暴露她流过眼泪的事实。
“学姐,为什么?”
“都说了没有。”
周相许感到难为情,
不是喊家长吗,她一来就关注自己的眼睛到底算什么?
“学姐的眼睛——”陈孟鲸想说,她的眼底布满了不可名状的、复杂的悲伤,
但这种话说出来不免矫情。
“学姐的眼睛告诉我,你狠狠地哭了一场。”她故意用一种很drama的语气说,表情带着一种无谓,就好像,掉眼泪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周相许半垂首,看向陈孟鲸凝白手腕上的表,“快到三点了。”
这种时候,她可不想顺着她的话、被她牵着走。
“学姐没事吗?”陈孟鲸的语气变成担心。
就好像,不说出哭的原因,她会在围墙边的树荫下一直站立下去。
面对陈孟鲸,很多时候周相许觉得比做交传还要辛苦,当然,她知道是她不肯对她敞开心扉才会这样,难以启齿地辛苦;言不由衷地辛苦;以及故作不在意地辛苦……
她头吹得更低,看向鞋尖,“做了一个悲伤的梦,梦里哭了。”
“什么梦,方便说说吗?”
陈孟鲸一脸不信,
毕竟昨晚的歌声中,她已经捕捉到她的不对劲。
“梦到我姨婆了,”周相许选择了撒谎,“她才去世不久。”
陈孟鲸看得出她没说实话,于是敛住担心,说了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