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阿鑫学画画的钱,我来出吧。”快吃完晚饭,谢文伟突然说。闻言,座上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他硬朗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腼腆,对袁素馨笑说:“支持孩子的理想嘛!”
听罢,袁素馨的脸颊上掠过了一抹红晕。程业鑫的心底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瞥见谢沄夏讳莫如深地偷笑,不禁皱眉。
“阿鑫,有个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袁素馨放下碗筷,拘谨地看了谢家父女一眼,望向程业鑫时,目光中带着些许如少女般的忐忑和羞涩,“你爸爸离开家也有四年了。四年来,你文叔和沄夏姐帮了我们家很大的忙。你也长大了,要是你同意,我想和你爸爸离婚。”
程业鑫的心陡然下沉,面色惨白地问:“找到爸爸了?”
“没有。”谢文伟代为回答道,“你妈妈打算向法院提出诉讼离婚。如果到时候你爸爸没有出席,就算同意离婚了。”
听谢文伟说完,袁素馨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离婚以后呢?”程业鑫不客气地瞪了已经面露喜色的谢沄夏一眼,又直勾勾地盯着袁素馨,“你打算和他结婚,是吗?”
似乎没有料到儿子的态度会如此强硬和尖锐,袁素馨诧异极了。她张了张嘴巴,忙用委婉的语气说:“阿鑫,你爸爸出走很长时间了……”
“但他没死吧?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回来?”程业鑫质问道。他的问题让其他人哑口无言,而程业鑫看出他们早已串通一气,只等着向自己宣布这个消息,顿时感到了莫大的荒谬和荒唐。
他以前真是太天真了,单纯地认为这位警察叔叔只是好心地想帮助他们这对孤儿寡母,谁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萌生出这种鸠占鹊巢的想法?程业鑫鄙夷地看向谢文伟,道:“你等这天等很久了吧?”
“阿鑫,你冷静一点。你妈妈孤身一人拉扯你长大,已经很多年了。你爸爸如果想回来,早就回来了。”谢文伟听不惯他的语气,严肃地规劝道。
“我爸如果想离婚,走之前就该把婚离了。他们还没离婚,你就在旁边掺一脚,现在劝我冷静?哼,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程业鑫转而看向满面通红的袁素馨,甩掉桌上的筷子,“趁着老公不在家,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四年时间很长吗?‘很多年’吗?劈腿,不要脸!”话毕,他哗啦一声起身,一脚踹飞凳子,往外跑去。
“阿鑫!”谢文伟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往外追。
已经骑上电动车的程业鑫从后视镜里看见袁素馨拉住他,说:“别管他,真是白养了。由他去!”听到这一句,程业鑫咒骂了一句,开着电动车头也不回地朝码头的方向开走了。
Chap. 1 - (3)
谢沄夏:阿鑫,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教育你。但是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会不会太过分了?对得起素姨这些年对你的抚养吗?
谢沄夏:退一万步说,你爸爸这么长时间没有音讯,完全可以判定为失踪了。
谢沄夏:或许你对你爸爸的感情很深,可是,无论他出于什么原因,确实离家出走了。这四年来,他有没有对你们这个家负起责任来呢?结婚证只是一张纸,难道素姨活该要因为这张纸,为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一直守活寡吗?
谢文伟:阿鑫,如果你不同意,我不会和你妈妈结婚。可是,希望你回家以后好好地向你妈妈道歉。为人父母,听到孩子这样咒骂自己,是会非常伤心的。你应该试着理解你妈妈的苦衷才是。
袁素馨:你到哪里去了?还在离岛吗?还是到本岛去了?天气预报说,台风今天晚上就登陆了,外面很危险,赶快回家!
强烈的风力打在BRT上,满车的乘客似乎也跟着车体在风雨中招摇。窗外可见高架桥下被大风大雨漂白的街景,很快只剩下整面半透明的玻璃和噼里啪啦的雨点声。车辆仿佛置身在灰蒙蒙的云层当中,再看不见任何景象。
车内挤满了为了躲雨而上车的乘客,程业鑫被挤在一个巨大的背包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大肚腩之间,动弹不得。他看完手机里收到的消息,心里感到无力又厌烦,把手机塞回了书包里。
谢文伟和袁素馨是从什么时候看对眼的?他们要好的时候,爸爸离开多长时间了?程业鑫的心里猜测和计算着这件事,无论猜测出怎样的结果,都令他头疼。他自然知道爸爸离开以后,妈妈含辛茹苦地抚养自己,花费了许多的心力。
袁素馨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对待程业鑫的教育,却从来没有一丝松懈。为了抚养他,袁素馨跟与她同年龄段的女人比起来,要苍老憔悴许多。她的头发过早的花白了,却连染头发的钱也要省下来,留着给程业鑫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程业鑫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衣服每换了季节,第二年再穿不下。袁素馨给他买衣服、买学习用品、买电动车,自己却从不舍得买新衣服。她今年过年的新衣服,还是谢沄夏买下来,非要送给她的。
每当看见妈妈的辛苦和节俭,程业鑫总在心里忍不住埋怨爸爸。他去了哪里?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可是,不管埋怨多少次,程业鑫所惦念的,还是爸爸会在某一个时间点回来。没有想到,袁素馨不愿意再等了。程业鑫的心情复杂极了,他仍在期待保持一个完整的家庭,又舍不得让妈妈在这个看似完整的家庭里受苦。
爸爸到底去了哪里?他到底还会不会回来了?万一他将来回来了,看见他们已经和别人组成了新的家庭,程业鑫要怎么面对他?关于这一点,难道袁素馨没有想过吗?她怎么可以问心无愧地和别人在一起了?
程业鑫心烦意乱,连车厢内的广播也没有听清楚。等到BRT在站台旁停靠,所有乘客全在司机的组织下下车,程业鑫才茫茫然地回过神来,跟着下车。
原来台风影响了BRT的运营,在高架桥上行驶的BRT太危险,公交公司不得不临时决定停运。车辆停靠在公交车的中转站,满车的乘客要么带了雨具,要么没有,全顺着楼梯和已经停止工作的扶手电梯走下高架桥,在呼呼的大风中寻找转乘的公交车。
连BRT也停运了,回离岛的船更不必说。程业鑫浑身湿透,裤脚淌着水,鞋子踩在地上嘎吱嘎吱作响,他郁郁寡欢地登上了前往码头的公交车,坐在座椅上犯困。依旧是挤得水泄不通的车厢,车厢内弥漫着雨水沉闷的气味以及乘客们的体味,空气混浊得令人作呕。程业鑫抹了一把脸,也不知自己回去以后要怎样面对袁素馨。
如果轮船停运了,他只能在码头附近找一间旅馆住上一宿,等到航线再次运营才能回离岛。程业鑫靠在座椅上打盹,决定破罐子破摔,再也不管袁素馨的打算了,她爱和谁相好就和谁相好去。
车辆终于行驶至码头附近的公交车站,程业鑫身上的湿衣服被闷出了霉味,他费力地从车厢里挤出来,尚未站定,又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他将书包举过头顶,往码头的售票厅跑,才跑到门口,便看见了门口立着的停运告示。
程业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左右张望,决定先去附近的汉堡店里避雨,顺便买点儿东西填饱肚子,再做下一步打算。路上几乎没有飞驰的车辆,他顺利地横穿了马路,跑进空荡荡的汉堡店内,险些在门口打滑摔一跤。
好险。他拍拍胸口,抖了抖满是水的书包,拖着湿哒哒的步伐往柜台前走。柜台前没有人,程业鑫稍等了片刻,才见到服务生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看见程业鑫浑身湿透的模样,不由得愣了愣,继而微笑着问:“请问想点些什么?”
“一个香脆鸡腿堡吧。”程业鑫随便说了一种产品的名字,低头拉开书包的拉链,惊讶地发现书包的外侧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他的心里咯噔了一声,顺着那个口子摸进去,什么也没有摸到。
服务生已经为他下好了单,正在等待他付款。程业鑫无心再吃任何东西,扯开书包的拉链,将书包从里往外翻,空空如也的书包里倒不出任何东西,他的钱包和手机都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被偷的?程业鑫回想着,自己最后一次取出手机时还在BRT上,之后再也没有打开过书包。是在BRT上,还是在公交车上?程业鑫完全整理不出头绪,脑袋中一片空白,一时之间想不出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回过神来,转过头看见服务生正疑惑地等着自己。“对不起,刚才那个汉堡,我不要了。”程业鑫的脑子依然一片混沌,“可以给我一杯清水吗?”
“哦……”服务生观察着他的举动,大约猜到了他遇到的变故,好心地帮他取消了订单,然后用装咖啡的纸杯给他装了一杯热水,还给纸杯加了隔热套。
程业鑫的心凉透了,一杯热水却及时地温暖了他,让他不至于彻底惊慌失措。他客气地感谢了这位服务生姐姐,捧着这杯珍贵的热水往一旁的空座坐下休息了。
现在怎么办?他的钱、银行卡、身份证件全在钱包里,包括乘坐轮渡的学生票。钱包丢了,别说使用学生票免费乘船,连使用身份证买票也不行。大晚上的,他身无分文,要上哪里去?
“见鬼……”程业鑫捧着装满热水的纸杯,想要喝一口,又怕烫伤舌尖。通过掌心和指尖传来的温暖让他不至于太糊涂,程业鑫偷偷地看了那位服务生姐姐一眼,盘算着自己或许可以向她借手机给袁素馨打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