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夏游青放下摆弄了许久的手机,“尾款我已经转给你了,你看一下。”
就这一句话,让男孩原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鼓鼓的气一下子释放了出去,他瘫在桌面上,“你都不验货的?”
“不需要了,我相信你。”夏游青朝侍者招了招手,“再来一杯拿铁,多给几包糖,现在结账。”
夏游青把新上来的拿铁推到了男孩的面前,“小艾昕,你慢慢享受吧,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回学校读书,不做这行了。”
说完,戴上口罩,把手上的档案袋朝他挥了两下,离开了。
男孩皱着鼻子,把所有的糖包都放进了咖啡里,学着刚刚夏游青的样子,搅了搅,凑近嘴边喝了一口,不行,都这么多糖了,还是苦的可怕。
他又转头吸了一口橙汁,嗯。还是这个甜,好喝。
于是他就坐在那里,就着下午六点多的夕阳和咖啡厅里放着的慢摇音乐,一点一点的,把那杯加冰了的鲜榨橙汁,喝的一干二净。
第60章 夏游青番外——谁是犹大(三)
(三)
夏游青这两天没有住在学校,他在宾馆开了一个单人间。
洗完澡,他站在镜子前,用带来的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卫生间的镜子蒙上了一层白雾,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去上面的水渍。
一瞬间,朦胧的轮廓的边界就变得清晰了。
夏游青放下了手里的毛巾,静静的端详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下巴好像比之前尖了些,脸也没有那么圆了,应该是瘦了些,可是两眼之间的距离还是太宽了,乍一看,整个人好像有点傻。
傻就傻吧,夏游青对着镜子笑了,本来就薄薄的唇更是直接成了一条直线。都说唇薄的人薄情,以前的夏游青是不信的,现在,他倒觉得,也许这句古话是有道理的,不过,不符合每个人而已。
唇厚的人重感情吗?
那恐怕,更是一个笑话。
夏游青转身出了洗手间,坐在了床上,他开始拆今天拿到的档案袋。
哗——的一下,厚厚的一沓照片四散了,一床都是,还有几张滑到了地上。
他随便从其中抽出了几张,就着宾馆不算明亮的灯光,将手中的图像彻彻底底的,翻印在心里。
自己和下午那个年轻的男孩子长得像吗,夏游青努力回忆着刚刚在镜子里看到的面孔,还有那个坚持不喝橙汁的,叫艾昕的男孩的长相。
其实应该是不像的,那个男孩明明是标准的瓜子脸,可能他两,也就眉眼之间,略有神似,哦,还有薄的,颜色都快看不见的唇色。
不过自己不就是要找一个瓜子脸,薄唇,眉眼和自己有一点相似的,年轻男孩嘛。
果然是有职业操守的专业人士,你看,做的多好,拍的多清晰。
呵,夏游青浅笑,把手上的照片一张一张的塞回档案袋,哦,别忘了,地上还有几张。
“铃铃铃——”电话响了,夏游青毫不犹豫的接了起来,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好,我知道了,十二点准时停,五点准时来。”
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身黑衣,再从包里依次掏出隐形眼镜,口罩,手套,还有帽子,穿戴好一切之后。他把各种各样的胶水,胶带,以及剪刀,统统放进口袋,而刚刚重新封好的档案袋整整齐齐的摆在手边。
做好一切之后,他掏出手表,静静地等待十二点的到来,他一点都不着急,毕竟,夜,还长着呢。
(四)
炎热的六月,骄阳似火,夏游青拉着两个不算小的行李箱,在田间并不平坦的道路上艰难的走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硕大的旅行包,压在他本来就不算宽厚的脊背上。
他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不出意外,手指上淋淋的一摊水,索性,他放弃了要掏出纸来简单擦一擦的想法。
夏游青没有想到,他本以为自己的东西没有这么多的,谁知,零零散散的,竟收集了这些。首先,像书这种东西,他总舍不得扔掉一本的。还有,这些年,一次两次的,像杯啊纸啊的,也积了不少,挺多也是什么超市抽奖抽到的,都是全新的。横竖回到这里也要重买,在那里丢了也怪可惜的,于是,干脆的,都装进了箱子里。
最后啊,还有一些盆啊碗啊什么的,这些,是真的带不走了。
唉,他叹了一口气,将它们统统打了一个大包,送给了楼下看门的保安大娘,这个女人,也是个可怜人,丈夫死了,辛辛苦苦的拉扯着一个上初中的女儿在城里艰难的生存。
最后,夏游青就着深沉暮色里的万籁俱寂,带着他全部的身家,缓缓走出了一中的校园。
大门口的保安熟络的和他打着招呼,“夏老师,现在都快十二点了,这么晚走啊。”
他笑着嗯了一声,三点多的车,现在走,正好。
最后一次,他看了一眼省城一中的大门,深深的,仿佛要把这四个大字,烙刻在心里。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颇费艰辛的把自己的东西扛了上去。
接着,他钻进车里,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经过了几个小时火车的颠簸,夏游青终于又踏上了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他微笑着朝那些邻里乡亲打招呼,“张大娘,你好。”“李伯伯,好久不见。”
当他再一次站在童年的那间普普通通平房的门前的时候,他把背上的包取了下来,带子跨放在行李箱的拉杆上。
记忆里,本就破败的三两间屋子,现在更是妥妥的透着岁月的气息。
夏游青中午留在陈伯的家里吃的午饭,这些年,陈伯也老了许多,背都陀的不成样子。
他笑着,张开不剩几颗牙的嘴,乐呵呵的把手里补了好几层底的的搪瓷杯与夏游青的相碰。
“哈哈,喝,要我说,什么茅台,什么五粮液,一小瓶,卖那么贵,我呸,败家,呃,小杜你说,你在城里呆了这么多年,好东西也见了不少,照实说,是不是,还是咱们这种镇上打来的散酒最香。”
陈伯醉了,布满沟壑的脸透着朴实的红,他絮絮叨叨的,埋怨着去了城里的儿子和孙子老是不回来看自己。
夏游青赶忙把他手上划来划去的搪瓷杯取了下来,放在一边,生怕他的动作幅度一大,伤到自己。
陈伯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操劳了一辈子的浑浊的老眼里,竟流下泪来,他用筷子敲着豁了口的破碗,“小杜啊,你就告诉我吧,城里是不是真的就像他们说的这么好,为什么他们这么一去,就都不愿意回来了呢?”
夏游青看着陈伯老泪纵横,饱经风霜的脸,一时无言以对,他狠狠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烧酒,却险些呛着自己,这酒啊,是真的烈,也糙的很。
陈伯有这么多感慨也是正常,孙子去城里上大学,儿子媳妇也去了城里打工,说是在那里,比在这里种田赚的要多多了。
一年半载的,他们也难回来看他一趟,倒也不是儿孙们没有提出过要把陈伯接去城里。只是,老人毕竟还是老人,在这村子里,老好不好的,怎么的也呆了接近一辈子。虽说树挪死人挪活,但这些老人家就像生生扎根在了这方土地上,轻易,挪动不得。
第61章 夏游青番外——谁是犹大(四)
好不容易安抚好陈伯的情绪,让他睡下了,夏游青坐在自己的老屋子前,用着从陈伯那里拿的,村里最常见的蒲扇扇着风,这天,真是太热了。
他约了镇上专门承包装修的一群人来修房子,说是午后就来,没想到都这会儿了,人还没到。
好不容易,约好的人来了,低头一看表,都快三点了。
这群人把夏游青的房子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圈之后,负责的头子磨磨唧唧的开口,“这,这位小哥你看,你这房子都破成这样了,再补啥的,不方便,过两年还是会漏会破的,怎么着,这也不合算啊。不然,咱们干脆推了,重盖一个二层小楼啥的呗。”
“就是你们修不了呗。”夏游青抚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着黝黑黝黑的中年男人。
“那个嘛,也不是,只是这……”中年男子讪讪的笑着。
“那就是要加钱呗?”
那汉子点了点头,带着谄媚的笑,看上去颇为猥琐。
“算了,我不修了,你们先回去吧。”
可是汉子还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夏游青从怀里掏出两张红票子递给汉子,“给兄弟们抽两支烟吧,大热的天,跑一趟也不容易。”
“嘿嘿,容易,容易。”汉子笑眯眯的,迅速的抢过那两张红票子就往怀里塞,好像生怕夏游青后悔了。
送走了装修队,夏游青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得先回镇上,找个地方凑合住过今晚。
于是,他又拖着他那一堆大包小包的,去赶去镇上的,末班车。
(五)
夏老师原本是想回自己高中的母校——县一中教书的,可是之前打了电话,确实,对方是不缺人了,连临时工都不需要。
可是他终究是要吃饭的,总不能老是这般坐吃山空吧,而且,这些年攒下的积蓄本就不多,再说了,还有,之前的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