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了转手腕，舒了口气，仿佛刚才掷出去的那把剑有千斤重。
整个过程中，他悠哉的神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浅浅地多了些百无聊赖，甚至都没有常人拍打蚊虫时的那种急躁。
他的想法已经在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司空见惯，根本不值得多思考半秒钟的事情。
一瞬间的演绎十分精彩，但还不足以让人满意，因为他只注重在表现杀人时的淡然，却没有让人看出一丝一毫的心地单纯。
正当导演打算再次出声的时候，他注意到柳问琴掷出剑后就没有抬头，反而一直盯着自己微微屈起的右手食指看。
几乎每个人都被他的这一举动弄得满头雾水，但同时又觉得他的动作莫名引人注意，只能猜测：难道他这是打算自暴自弃，想做些什么不同寻常的动作让导演多看自己几眼混个脸熟？
除了顾曲和明俊驰。
明俊驰只是无声地嗤笑了一下，而顾曲瞬间读出柳问琴的想法以后，早把全身心投入到对着男神流口水的重大事业上去了。
没过多久，其他人也察觉到了他这个动作的含义：不知何时起，他的指上停了一只小小生灵。
柳问琴的眼神一点一滴柔和了下来，里面融化着欣赏与好奇。
突然间，他的眼波微动了一下，众人仿佛同时看见，他指上的蝴蝶轻轻扇了扇翅膀。
导演满意地点点头：“又留下一个。既然所有人都表演完毕了，那么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最终人选是他们四个中的哪一个了。”
评委们开始小声交头接耳，柳问返回自己的位子等待，一旁的明俊驰斜睨他一眼，这回却是安安静静地没有再冷嘲热讽。
可现在的柳问琴倒希望他能说几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因为耳力太好，台上评委们的讨论一字不漏地全向钻进了他耳朵里。
“明俊驰演技更精粹，柳问琴更有意境。另外两个也不错，但还不够突出。”导演说。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觉得意境更重要，演技还可以磨练呀。”徐锐达表示。
“顾，你觉得哪个比较好？”外国人说着字正腔圆的中文。
“问我干什么。不是说要我避嫌，只能表示不反对吗。”顾曲的声音。
“我觉得明俊驰更好，毕竟他是第一个上场的，准备时间要少得多。”玩手机的评委说。
“可柳问琴是压轴的，前面都表演过的内容，他要演出新意也很难呀。”徐锐达反驳。
几个各持己见的人一时间争论不休，几分钟后，一道声音突然破入僵局：
”这部剧不是有两个男主吗？和顾的配合也非常重要。不如让就这两个人分别和顾再对一场戏，然后再选，怎么样？“
其他人纷纷附和，很快就只剩下当事人顾曲还没有表态。
顾曲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做思考，然后他回答：
“那就这样吧。”
第49章 苦叶
结果正如柳问琴不小心听到的那样, 评委组宣布只有他和明俊驰留下。
另外两个人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结果脸上虽然忍不住浮现出失落，但他们还是干脆地接受, 向众人道谢告别后走出了大门。
留下来的明俊驰脸色却比离开的人还要难看, 他不甘不愿地按照导演的指示，和柳问琴一起走到评委们面前。
蒋温书再次站起身, 敲敲桌子，极为严肃地说：“辛苦两位了, 因为这次的拍摄十分重要, 所以我们剧组在人选上面要求极其严格。两位的表现不分伯仲, 考虑到两位男主演的默契度也是重要的一项评分标准，因此我们讨论过决定，希望两位分别和顾曲对一场戏。”
话音未落, 明俊驰已经满脸急切地答应了，柳问琴也点头表示同意。
蒋温书继续说：“既然你们还都没看过剧本，就由我直接出一段试戏的内容吧。假设这么一个情景：你原先有着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你觉得和顾曲在一起很有意思, 因此靠着这股力量，你和顾曲关系还不错。但顾曲其实是迫于无奈才和你共同行动的，他只是想借用你的力量解决麻烦, 你一开始对此完全无所谓。后来你们熟悉起来，渐渐开始互相信任。突然又有一天，你的力量消失了，这时顾曲来找你确认, 你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掩饰着不打算承认。我需要你们表演的就是这么一幕。”
为了不透露剧本内容，他直接把另一个主角名字代入顾曲，一大段话又长又绕口。柳问琴听得浑身不舒服，却只能忍着违和感专心分析。
评委席上的制片人正盯着柳问琴看，导演这句话一说完，他立刻对着柳问琴开口：“准备时间五分钟。公平起见，这次你先来。”
他的话语里藏着一丝不友好，这个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向顾曲搭话，顾曲却对他有些疏远，很可能是因此迁怒。
反正柳问琴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干脆不多做理会，只随意点了点头。
按下内心由于即将直面顾曲、并且能和顾曲对戏而涌起的激动，柳问琴努力将思绪投入到如何演绎这幕场景上。
评委们在一旁窃窃私语，专注的思考之中，五分钟转瞬即逝。
时间一到，顾曲毫不拖泥带水地从评委席上站起身，不紧不慢向柳问琴走去。
还没等导演喊开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投向了柳问琴。
他紧紧凝视着对方，眼珠一动不动，眼中该有的情绪却是恰到好处、分毫不错。
在其他人看来，顾曲的情感控制十分到位，这样紧迫的凝视正是剧本中需要的，而且还能给对手增加临场感。
可顾曲心里很清楚，自己盯着对方不放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想要尽量多一秒，多一秒的时间也好，能够光明正大地看看这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
而且现在的他已经能做到很好，不会有任何人看得出，这道澄澈透明的目光下，层层掩埋着最炽热的岩浆。
之前的五分钟里，柳问琴已经在脑海中预备好了表演计划，于是他毫不犹豫迎上顾曲的目光，可一旦与顾曲双眼对视，他却突然感到脑中一片空白，原先考虑周密的计划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似乎太过低估自己的情感，太过高估自己的理智，也太过高估自己的演技了。
顾曲的眼睛像是旋涡，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就把他吸了进去。
一不留神被带入对方的节奏，柳问琴的理智顿时失控，他死死盯着那点琥珀色，下意识地想从其中找出他渴望看到的东西，可是那里清如泉水，一望见底。
很明显，顾曲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绮念。
当自己靠近时会脸红，经常双眼发亮地赞美自己，送来花涧时莫名的眼神，洞穴之中的相濡以沫……这一切行为，都是顾曲抱着把他当作知己的心思，在没有蕴含任何其他心思的心态下做出的。
他对子麒，真的只是一厢情愿。
突然降临的事实让柳问琴有些眩晕，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转过头，不想再看顾曲的眼睛。
顾曲叹了口气，缓缓念起台词：“你真的……不愿告诉我？”
他的眼里涌起波浪，而他像是快溺死在这阵波浪里，语声中含着昭然若揭的恳求。
现实和演戏交织在一起，柳问琴一刹那间无法分清两者，他记起自己应该做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正在做的，好像就是那件事。
“不。”柳问琴哑着嗓子回答，发出一道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可以了。”导演忽然开口，凝滞的氛围瞬间被打破，“细节上有点别扭，不过毕竟不知道剧本内容，能演到这样不错了。小明，接下来你试试。”
正准备跨步上前的明俊驰整张脸猛地扭曲。
柳问琴默默退至一旁。
他的脑子里还有点混沌，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演完刚才那一段的。
这场与顾曲的对手戏与前两次完全不同，对方既没有收敛也没有退让，太过强烈的压迫性让他想起了当初被明俊驰压制的时候：自我完全失控，只能借助生搬硬套或旁门左道拼命挣扎。
他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是身在局中的自己却对这份无力感刻苦铭心。
就拿刚才的那一场戏来看，柳问琴很明白自己毫无演技可言，表现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可即使这样还是得到了导演肯定。
对此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顾曲暗中引导了自己。
另一边，明俊驰同样溃不成军。
他甫一上场就气势全开，打算靠着自己攻击性十足的气场先发制人。顾曲却只是轻轻移动了一步，变换了一个眼神，他就像是被戳了一针的气球一样瞬间泄气，甚至被压制到连台词都忘了说出口。
“够了，看来胜负已分。”导演弯起手指扣扣桌子，又疑惑地低头自语：“到底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人太不行，还是顾影帝太变态了？”
重新回过神的明俊驰退到柳问琴身旁，可他脸上没有丝毫沮丧，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热切。
“喂。”明俊驰用手肘捅捅柳问琴，压抑着兴奋说，“我的天！顾曲真是太棒了！我真有点能理解你想和他传绯闻的心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