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用毛笔,笔法倒是生疏了些。他随意写了几个字,才算找到了感觉。
简双珏始终盯着他看,见他停笔抬头,才问:“老板,你这是准备自己写春联吗?”
“当然。这春联,本就应该是自己写的。”他放下笔,“过去,家家户户在除夕当天,都会贴上亲手写的春联,即使字迹没有那么好看,文采不像大家般斐然,可却是用心去写的,春联上的每一个字,都饱含了一个家庭对未来一年最衷心的祝愿。”
简双珏点点头,看着面前的笔墨,也不知怎么,忽然鬼使神差般道:“老板,你教我写毛笔字吧。”
冉玚有些意外,却没有拒绝,笑道:“怎么突然想学毛笔字了?不过这毛笔字,也不是一天就能学成的,你要是今天学了明天丢,我可不教你。”
“放心吧,我不会半途而废的。”
“那好,”冉玚把那支毛笔再次拿起,“先从握笔开始,像我这样……”
“清寰,”简双珏又忽然打断了他,伸手握住他握笔的手,目光却极认真地落在他的眼中,“我想看你穿古装的样子。”
冉玚怔住了。
毛笔被两只手握着,直直地悬在半空,笔尖的墨缓缓向下聚拢,啪嗒,在红纸上开出一朵墨色的花。
“想看我……穿古装的样子?”冉玚怔怔地重复了一遍,“你喜欢我……古装的样子吗?”
“喜欢,总觉得你穿古装,才是最适合你的。”
冉玚垂下眼,盯着纸上的墨花,沉默良久,才道:“好。”
他忽而起身,“你闭上眼。”
简双珏乖乖闭上了眼,只感觉一阵微风拂面,再睁开时,面前之人已换了模样:长发未束,柔顺地披散脑后,低垂腰间;身上交襟宽袖,却不是那熟悉的淡雅青衫,而着一袭沉稳的黑,衣摆暗纹,襟前袖口,又点缀上新年喜庆的红。
这身衣服,倒是许久未曾穿过了……
冉玚这样想着,殊不知简双珏竟已看呆了眼,望着他出神良久,才道:“清寰,你真好看。”
清寰,你真好看。再配上这身衣服,一定更加好看。
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
亦是鬼使神差般,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身衣服,搭在臂弯,朝简双珏递去。
“给我的吗?”简双珏接了那衣服,抖开,竟也是一件古装,黑红色调,不由惊喜道,“跟你的同款哎,情侣装吗?”
冉玚微笑摇头,只见简双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那件长袍,“刚好合身,不是专门给我订做的吧?”
合身吗……
难道,你真的是……
替他系好腰间束带,那一袭沉稳而不失灵动的黑红,倒是掩去了他眉宇间未脱的青涩。简双珏揉搓着自己的一缕短发,道:“我这样……会不会太奇怪了?”
“不奇怪。”
只是和那个人……太像了。
虽然在记忆中,早已记不清他的样貌。
冉玚握住他的手,教他提笔习字,横竖点提,一笔一划。不知怎么,简双珏只觉得这握笔的感觉似乎格外亲切,下笔之时,也没有想象的那般滞涩,好像毛笔,是一件并不陌生的东西。
这般执笔教习的场景……也莫名有几分熟悉。
像是骨子里,天生带着这份默契。
冉玚站在他背后,习字入神时,左手便不自觉地搭在了他的腰间。两人的距离有些过分近了,鼻息扫在颈侧,温热的,又有些痒。
红羽公鸡不知何时踱着步子走到了两人身侧,忽然一拍翅膀,独立而起,引长脖子,发出一声高亢的鸡鸣。
冉玚看向公鸡,唇角微微一勾,铺开一张崭新的红纸,毛笔蘸饱了墨,一气呵成的,一副上联便这样落笔成章:
——聆鸡啼,坐饮春风,伏案听玉响。
简双珏歪了歪头,脑中灵光一现,一副下联也紧接着游走而出:
——观鱼跃,笑烹香茗,静候有缘人。
两人对视而笑,再添一横额:福至运来。
新年的钟声在金鸡高鸣中敲响了。
红纸黑字的对联张贴在店门两侧,火红的灯笼亮起,也高悬门前,为深夜晚归的人照亮归途。
店里醉得七横八竖的灵们,不知何时清醒了意识,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斟一杯清亮剔透的温酒,等待那流连的两人归来,共享一桌团圆。
色彩斑斓的烟花在天空炸响。
翘首观望的人们十指相扣。
灯笼洒下一小片温馨的暖光,喜悦的红色照亮玉缘古朴的店门,亦打在门前伫立的两人身上,为那新年的衣衫,驱散凉夜的寒冷。
此时此刻,无需多言,只道一句:
——此生,幸甚有你。
珛玉(一)
——珛,朽玉也。(《说文》)
大雨滂沱。
乌云将整座城市笼罩进黑暗,雨声伴着雷鸣,掩盖掉了繁华街市的喧闹。
一切都融进雨幕,商店霓虹的灯光透过被雨打湿的玻璃,变得扭曲变形,似是群魔在雨中起舞。
这样的天气,已经没有人出门了。
少数避雨不及的行人狂奔着经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等候红灯的汽车把雨刷开到最大,才能将模糊的挡风玻璃擦出些许明镜。
夏日的炎热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了。
老旧的小区里,昏暗的路灯下经过几只野猫,窜进不知哪一栋单元楼,瑟瑟着抖去皮毛上浸湿的雨水。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然亮起,急促的脚步声从三楼向下,女孩飞奔的身影惊走了前来避雨的野猫,却未曾回头看上一眼,径直向那肆虐的雨幕冲去。
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雨里。
雨一直下。
雨声里,似乎又混合了哭声。
闪电撕开漆黑的夜幕,将云层划出一道豁口。惨白的光下,女孩纤瘦的身影停在比自己不低多少的垃圾箱旁,踮起脚,吃力地将里面的东西一点点翻到地上。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垃圾的腐臭和被雨点溅起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萦绕在鼻端,她不停地用胳膊抹去脸上不知是雨是泪的水迹,一点一点在那些肮脏的废弃物中翻找,也顾不上有着可爱图案的睡衣,被沾上黑黄的污迹。
不知是过了多久。
她在满地的垃圾中瘫坐下来,用双臂抱住膝盖,被雨淋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牙齿打着哆嗦,抽噎着,似乎放弃了寻找。
哭声混在雨声里,听不真切了。
她哭着哭着,忽然感到雨似乎停了,抬起头,才发现不是雨停,而是有人在自己头顶,撑起了一把伞。
借着闪电的光,她看清撑伞的男人俯下`身,朝他伸出右手,手心里有一枚小巧的物件。
“——你在找这个吗?”
雨……可真大啊。
简双珏单手托腮,两眼望着窗外的雨幕。
——半小时以前,冉玚突然说听到了玉器的呼救,拿了把伞,匆匆忙忙便出去了,到现在还是没有回来。
手机也没有带。
简双珏早就备好了饭菜,可离开家的人却迟迟未归。
他无聊地摆弄着碗筷,思绪有些飘远了。
从上次青夜的事,到现在已有半年了吧。
记得过年的时候他对冉玚说,能不能关门歇业一阵,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你损耗了不少灵力,也太累了。
对此,冉玚十分惊讶,却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加强了结界,让玉缘完全隐没在人世间,让人无从察觉。
这一歇便是半年,从寒假歇到了暑假,期间,玉缘再没有迎来一个客人。
也是这半年的休息,让店里疲累的灵们,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和。
半年以来,玉缘的变化还是不算小的。
首先是珑玥,他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而且因为是龙,再重新塑造一个实体并非什么难事,再加上店里的灵气供养,他已经恢复得相当不错。
其次是红妆,因为珑玥的功劳,她身上的怨气已消减了许多,脾气也变好了不少。
再次是青夜,虽然以前的记忆是找不回来了,不过她现在跟白爵相处的还是很好,好像也没有再……重新喜欢上冉玚。
最后便是玉缘店的变化,半年里,冉玚把店里稍稍装修了一番,并扩建出餐厅和厨房。装修期间他们便在后面的老小区里暂住,反正也有的是地方。
现在,简双珏终于不用天天叫外卖了,也不用在客厅的茶几上将就吃饭。
……什么?怀疑他会不会做饭?开玩笑,他从十岁起就开始给自己和母亲做饭了,就算比不上大厨,应付店里这几个馋嘴的灵,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冉玚本人的变化……简双珏想到这,倒是微微笑了一笑。
想必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当真活得越来越像人了。
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喂喂,我说双珏,我们还吃不吃饭啊?这菜都做好了,我们几个就这么……就这么互相瞪眼,干看着?”
白爵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简双珏撇撇嘴,道:“说了要等老板回来,他回来之前,你们不准动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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