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头的聂歌果然已经被一群壮汉按在地上打了。
顾闻弦一把推开门冲了出去,“住手!”
打完人的黑社会壮汉们又骂骂咧咧地走了,顾闻弦听见其中一个恨道:“钱还不出,人倒是给打,可他妈老子打人也是费力气的!还得赔上一顿饭钱!”这句话不知戳中了顾闻弦哪处笑穴,低着头笑得浑身发抖。
聂歌狐疑地看着他,“呸”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沫,“怎么?你脑子被打坏了?”
顾闻弦冷冷地说:“你的脑子才是没被打就坏了。”
顾妈妈哭哭啼啼地拿来这段时间一直备着的酒精,一边给顾闻弦消毒伤口,一边叫顾闻意也给聂歌擦擦。
顾闻意哭得一抽一抽的,泪眼模糊,下手也没个轻重,酒精棉花重重地按在聂歌破皮儿的伤口上,疼得他差点没跳起来,呲牙咧嘴地说:“闻意,别再对你哥进行二次伤害了。”
“学长,你怎么这么傻,干嘛没事儿来我们家找打啊?”顾闻意抹了把混着眼泪的鼻涕,“自己找打也就算了,还连累了我哥……”
聂歌听到前半句话还有点欣慰,听完后半句立即沉默了,半晌才讷讷地说:“我跟你哥好歹是一起打过两次架的情分了,你也别叫学长了,叫我老聂哥吧。”瞟了一旁闭着眼睛默默忍受酒精消毒的顾闻弦,说:“你哥虽然挨打两次有点惨,但能换来你们日后的平安倒也不算太亏,说起来,我才是倒霉的那一个。”
顾闻弦闭着眼睛冷冷地道:“我又没叫你来。”
“我说了帮你讨回来,就能一定帮你讨回来。”聂歌说:“君无戏言。”
顾闻弦睁开眼睛,幽幽地望着他。
聂歌冲他咧嘴一笑,谁知嘴角刚好挨了狠狠的一拳,没咧到一半就皱起了脸,“嘶嘶”倒抽着冷气,轻轻按着嘴角,“这帮老混子真是臭不要脸,都说打人不打脸,他们肯定是看哥哥长得英俊,嫉妒,就专门往我脸上招呼……等上学了那帮女生见到我这副尊荣,芳心肯定要碎一地了。”
顾闻弦说:“她们可能更想在宿舍楼前放一串鞭炮。”
顾妈妈帮顾闻弦消毒完伤口,重重地将酒精瓶往桌上一搁,沉着脸说:“这位同学,我们家最近情况有些特殊,那群人蛮不讲理,我家弦弦上次已经被那群人打过一起,这次为了你,又……总之我们家不安全,你还是少牵扯进来的好,现在他们刚好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你赶紧趁机走吧,不要再来找弦弦了。”
“阿姨,我……”聂歌还没来得及解释,顾闻弦便抢先道:“不是的,妈,他是为了我们才特意过来这一趟的!”
聂歌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顾闻弦。
“为了我们?”顾妈妈看看顾闻弦,又看向聂歌,问:“我怎么听不懂呢?同学,你到我们家究竟是来做什么?”
顾闻弦抬起脚在聂歌小腿上轻轻踹了一下,“问你话呢!”
聂歌哼哼唧唧地说:“阿姨,其实我家以前也是道上混的……”对上顾妈妈惊恐的眼神,他连忙解释说:“不过现在是正经的生意人!上次顾闻弦回校,我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势,就问他被谁打了……我当他是兄弟,兄弟被打了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呐!我就……就来了。”
他这一番说辞,顾妈妈没听明白,顾闻意也皱起眉问:“老聂哥,就是我哥被打了,你当他是兄弟,就要陪他挨揍一次吗?”嗨呀,男生之间的情谊还真是难以理解呀。
“你在说什么鬼话?”顾闻弦瞪了他一眼,说:“聂歌想替我解决这桩麻烦,他自己本事又不够大,只好借他爸妈的手了。”
聂歌“嘿嘿”地笑了两声,“我直接跟我爸妈说要帮我兄弟解决一桩高利贷问题,他们肯定不会管的,但要是我也被这帮放高利贷的揍了,那事情就不一样了。”看着顾闻弦笑盈盈地说:“没想到你这么快能领会,弦弦真聪明!”
顾闻弦懒得看他,扭过头,没好气地道:“这种馊得不能更馊的主意,也就你能想得出!”
“什么是馊主意?这叫苦肉计!”聂歌理直气壮地说:“这种收高利贷的我都懂,本金肯定早就收回来了,他们就是惦记你家这房子才天天来缠着,就等着你们熬不住那一天!这种地头蛇,报警没用,就得黑吃黑!你们放心,他们揍了我,我老爹肯定得去找他们老大算账,到时候肯定是帐和人情一笔勾销,你们以后就可以安心住着了。”
顾妈妈终于听明白了,顿时生出感激与愧疚,手足无措地握着聂歌的手道了半天的谢,说得聂歌这张厚脸皮都不好意思了,连忙抽出手,看了眼顾闻弦,说:“阿姨,你别道谢了,不都说大恩不言谢么?”
顾闻弦幽幽地说:“头一次听大恩不言谢是这么用的,看来你的语文还得好好补补,今天回去路过书店记得再买几套语文卷子,回去我检查。”
听到“卷子”两个字,聂歌后脖子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痛心疾首地看着顾闻弦说:“你就是这么对待你恩公的?这叫恩将仇报,德育处主任可不能答应!”
顾闻弦说:“德育处主任就是专门负责打人的。”
聂歌说:“那也不能答应!”
顾闻弦的眼神在聂歌脸上流转片刻,幽幽地说:“那你指望我怎么报恩呢?”
聂歌正想答“也不用怎么郑重,你每星期再多加两个抹茶蛋糕就好了”,话未出口,就听见顾闻弦说:“以身相许怎么样?”
顾妈妈在厨房忙活,顾闻意也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空荡荡的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一个两个,没骨头似的歪在沙发上。聂歌没有扭头,也能感受到顾闻弦的眼睛落在自己脸上,他的目光一向冷淡,如今却仿佛是错觉一般,带着撩人的灼热,静静地、静静地,就逐渐蔓延起星星之火,噼里啪啦在眉梢眼角炸开,幻化成一朵朵微小的焰火。
这焰火缓缓落在聂歌心头,烫得他浑身一颤,说:“你……”
他忽然觉得,这样好像还不错。
顾闻弦却已收回目光,垂下眼帘,认真地说:“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篇文除了我自己之外居然还有一个收藏??是哪个天使小姐姐这么善良呀_(:з」∠)_
第5章 明明如月(五)
超市。
聂歌的脚步略微停顿了片刻,又仿佛没听见似的推着车继续往前走去。
顾闻弦插着西装裤口袋,望着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背影,淡淡地道:“高三那年,我送你的那幅字,还留着吗?”
在无数热切眼神的打量中,聂歌终于再度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什么字?早他妈丢了。”话音未落,一条胳膊已圈上了自己的脖子,顾闻弦不知何时凑上来,亲热地勾着他,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那里头玄机可大。走,楼下有家咖啡厅,咱们坐下慢慢聊。”
在他的指尖触及皮肤的一刹那,只听“嗡”的一声,聂歌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便被这只手轻而易举地挑断,十年前被种在血肉里的降头如被春雨浸润的种子,再度疯狂地生长起来,他不由自主地被顾闻弦圈着往前走,听他说“你看看你买的都是些什么垃圾食品”然后丢下一车的零食,又听他说“闻意你自己回家”。闻意在后头尖叫:“不是你要死要活非要拉我来超市的吗?”
他们将这一切都丢下,顾自往前走。
顾闻弦长得比聂歌略高一点,胳膊牢牢地圈着他的脖子,便将他的脑袋也一并压向自己的肩膀,聂歌的侧脸若有若无地挨过他的挺括的西装,脑子从一锅浆糊中分离出一丝神志,支配着鼻子仔仔细细地将他肩膀这一块闻了个遍,没有闻到香水味。
于是他十分没骨气的略微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电梯停下,玻璃门缓缓打开。
顾闻弦说:“到了。”
聂歌勉力摆脱降头的控制,拍开顾闻弦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拿开!”
顾闻弦没有勉强,将手揣回裤兜里,走进咖啡厅,在惯常的座位上坐下,冲他招了招手,问:“你喝什么?还是带抹茶的?”
“又不是高中生了,”聂歌冷冷的说:“早不喜欢抹茶了。”话虽如此,他还是一屁股在顾闻弦对面坐下,拿起满是英文的菜单翻了几页,随意一指,说:“就这个。”
“美式咖啡?”顾闻弦笑了,说:“你现在这么能吃苦?”
听到自己胡乱指的玩意儿的名字,聂歌后脖子一僵,随即佯装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就好这一口。”
顾闻弦点点头,在菜单上勾了几样,递给候在一旁的服务员,然后不知跟他说了句什么。聂歌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
这家咖啡厅是面向高消费人群开放的,地段优良装潢考究,里面的服务员一水的金发碧眼肤白貌美鼻梁挺的外国人,就开在聂歌他家公司大厦的对面,他来过一次,听见这里服务员满口流利的鸟语心里就莫名不爽,于是再也没光顾过。眼下被人强行拉到这里,听见顾闻弦那口熟悉的美国腔,心中的不爽立时呈几何上升,没好气地说:“我倒是不明白,我跟你还有什么可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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