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人声鼎沸,民怨沸腾,后来州主府也不得不加强了巡视,军士们戒严,甚至最严重的时候,州主府门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无独有偶,在州主府门口的对峙也渐渐扩散开来,事官办事开始受阻,人们把没有粮食的恨发在这随处可见的事官身上。
就是齐沙,也就是灵州的一个较大的事官,他手头余粮,也不多,也不好给霜云偏袒得太过分,而且,其他一什皆是灵州人的什也快没有了粮,四周的人能取用的粮食也愈发少了,面饼逐渐成了面糊,糙米饭也逐渐成了糙米汤,饿得也没力气耕作,这一年的土地还没有产出,再饿些,恐怕就要去吃树皮了。
明尘想了一夜,体会着自己入世来的初衷。
清早天还未亮,瞎子就收拾了自己,站到了州主府门口。
既作为凡人体会着诸多无奈与辛劳,甚至还要饿着肚子,最终直到快要死。人会帮人,也会有许多不能帮的地方,甚至麻烦有时也来自于人自己,此时,她体会到人期盼让神,亦或是说修真者来帮助自己的心情。
让那些超然物外的存在,从外打破问题的桎梏,但外来的修真者也有自己对凡人索求之处,并不全然超脱,能帮助的也有限,和凡人一样,修真者的无奈有时候也来自于其他修真者,来自自己,来自妖,与凡人并无二致。
但就像两汪并不相连的死水,彼此融汇,竟然就带来些许生机。
她想将自己抛开,作为修真者入世的身份也好,作为外来门派的修真者也好,还是以普通凡人的立场也好,她都想要亲自去问问,去提醒,若是可以,可以找天衡宗帮忙,亦或是在铁壁之外,北州以南,以另一种法子来解决问题。
毕竟北州并不是以产粮见长的地方啊!这里本就是贫瘠苦寒之地,为什么默默做这些,却没有与南边的修真者寻求帮助?即便道魂不同,也总有可帮之处。
瞎子往州主府门口一站,形单影只,又可怜得摸不着门,戒备惯了的军士竟也没有一枪把她戳倒,只派了个人过来搀扶她,劝道:“这里近日不安全!你一个妇人,也看不见,乱走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是城主府么?哦,我的意思是,州主府。”瞎子反而粲然一笑。
这军士立即警惕起来,以为派瞎子来,是什么闹起来的新法子,不由得没好气道:“快走!”
明尘确认了这是州主府,便沉声道:“我要见州主,烦请通禀一下。”
对方不可置信:“疯婆子,快走!”
“你告诉他,天衡宗的明尘入世历练经过此地,求见北州州主。”
明尘挣脱了对方的手,定定地朝着城主府的方向站定,便一个字都不再说了。
第75章 入世篇32
一个瞎女人,连州主府的大门都找不到,长相平平无奇,一路摸索着用竹棍点着走来,忽然掷地有声地宣布她是天衡宗的明尘,扬言要见州主。
军士忍住了笑,明白了眼前这人原来是个疯婆子。
四下没有见到配合这女人一起闹事的,于是军士招呼来同伴一起嘲笑她。
“你说你是天衡宗的明尘,那我还是荒山宗的子实呢!”他先叉腰嘲笑。
旁人立即提醒道:“明尘可是远在天边的,子实道长近在眼前,慎言,慎言。”
于是军士道:“在这疯婆娘面前拆什么台!她说她是明尘就是明尘了?说起来,明尘是谁?”
众军士也愣了愣。因北州受荒山宗庇佑,不像南边的人一样稍微知道些明尘尊者,心里也没觉得明尘该是多厉害的人,顶天了,不就是个道长嘛,和他们的子实道长一样。
甚至有人想:“天衡宗应该是比荒山宗大吧?说不定这个叫什么明尘的,只是个小喽啰,在这里欺我们不懂?”
还好众军士中还有一个外地来的,总觉得听着耳熟:“各位哥哥,天衡宗好像是有个叫明尘的,很厉害呢!”
“好,你看看她,很厉害?”一个军士粗鲁地将瞎子一推,看她如同破布似的被扔出去,哈哈大笑,又看她瘦弱,还是转手扯着衣裳把人拽回来,更加证明了,“你看,也不还手,哪有这种厉害的人?”
那外地军士挠着头冥思苦想,终于想起来了:“啊!天衡宗的明尘是个尊者!”
“尊者是啥?”
“就是比道长还厉害的那个境界?”
小军士点头,把瞎子端详了一会儿,看她相貌平平,身形瘦削,抿着唇任由他们推搡的样子,总也没办法联想起来,却还是迟疑道:“据说……哈,也是个瞎子。”
“嚯,天底下瞎子那么多,偏巧让我们碰上了?”军士感觉把明尘推搡着玩儿很是有趣,她也不反抗,被推着就踉跄一下,却还能站稳,他用力地推了一下,瞎子一下子跌在地上。
众军士哄堂大笑。
“你瞧瞧,无论如何,这人都不可能是什么明尘尊者的,而且,我们是受荒山宗老爷庇佑的,跟她们天衡宗有什么关系?快不要闹了,把她扶起来,打发走吧。”
明尘一直听着众人的议论,也并不辩解,等到军士来扶自己的时候,她轻声道:“我最后说一句。”
“你说。”走过来的正是那外地少年,他对天衡宗的感受就如北州人对荒山宗的感受一致,所以即便心里也不信面前这人是明尘尊者,但多少还是留了些余地。
“北州本就是苦寒之地,最多粮食自给,很难承载涌进来的这么多外地难民。但若是荒山宗肯向天衡宗求助,亦或是自己往南寻找城池,凤鸢城,蓝花城,都是专事粮食生产的大城,且都在天衡宗庇护下,能从外运粮,就可以解决粮荒。也或是,若荒山宗力有不及,共同研究一条灵渠,灌溉荒地,让北州粮食增产,这些事,我不信荒山宗没有想过。但我在宗门时,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
她这“一句”一口气说完,趁对方没有回过神,又补充道:“南边天衡宗虽然做得不好,让一部分人背井离乡跑到北州来,却也是有原因的,荒山宗只庇护一州之地,而天衡宗连带最南的南州,共庇护二十六州,百姓的疾苦我虽然看不见,却能听见,如今我入世来了北州,看见荒山宗庇护的难处——因此,我来面见州主,不光是要为粮荒的事建言献策,还要通过他来见一见荒山宗的道友,或者我也学习学习荒山宗,不光是北州一州,还有那二十六州,都能得着安宁。”
她说罢,又道:“我知道你们难做,烦请替我通禀一声。你们州主去过荒山宗没有?替我问问,门口那条飞龙的牙可补上没有。”
她从前去过荒山宗,虽然看不见,却知道荒山宗守山门的飞龙掉了一颗牙。
老龙每次都叹息着:“老了,不中用了,宗主说要给我造颗假牙补上,宗主都换了好几个了!我的牙也没补上……”
一旁的荒山宗宗主总是赔笑道:“山门穷嘛。”
她这样说,就是表明身份了,若是去过荒山宗,必定会知道那条爱念叨的老龙掉了一颗牙。
小军士还是跑去和其他人商量了:“各位哥哥,我去替她说一声吧!她说得在理,就算不是什么明尘尊者,也好歹是对这粮荒的事有了主意,咱们也可再不想对着同乡拔刀了!”
众人听了,狐疑地看了一眼那低眉顺眼的瞎子,还是一个军士想了想,挥挥手:“去吧,若真是放进个疯子,过错由我担着!”
层层通报后,北州州主武定捻着胡子:“她说是天衡宗的明尘尊者?还说了什么?”
来人就把什么粮食的事和老龙的牙一说。
武定面色大变,挥手让人出去把人接进来,心里嘀咕着天衡宗的人怎么不飞在天上,却要在北州晃悠着,还要被人戏弄一番,这可如何是好?想了想,跑去后院唤来仙鹤,急忙传信出去。
有了爵,便相当于是荒山宗的一员了,可与那些修真者道友相称,又因一同做事的同仇敌忾,荒山宗的修真者在他面前也没什么修真者的仙风道骨,不还是要吃吃喝喝嘻嘻哈哈?
但是,尊者可不同,毕竟到现在,武定都没有见过荒山宗宗主,那货真价实的尊者就像天上的月亮似的,远观就够了,忽然月亮落在自家院子里了,他就有些忐忑——还是外来的月亮。
他可不像手底下那些军士们一样毫无见识,自得了爵,便很是在意这些修真者的故事,也自然知道天衡宗四尊者还有宗主,底蕴非荒山宗能比,占据中原最好的地,法器典籍无一不有。而上次听人议论起明尘的事来,还是说天衡宗老宗主本有意让明尘接过衣钵,但似乎宗门内有个叫定平的却赢了,作了代宗主,把明尘排挤出去。但又听人说,那定平其实也是想把明尘培养起来再做宗主,自己只是代行宗主之责,要教导明尘。
这些权力斗争的事,武定比众修真者都要拿手,但是却不敢轻易就小瞧了这个被排挤走的明尘尊者——这毕竟是这么大个尊者,而那定平却只是个真人。而也听说了先前天衡宗宗主还健在时,曾亲自带明尘来过荒山宗,荒山宗某种程度上是倾斜到明尘这里的,关乎什么道心不道心的?他也弄不清这些,只知道尘埃还未落定,万一自己接待的,就是未来的天衡宗宗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