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早贪黑做汤面的夫妻愣了愣。
“是……修真者?”
丈夫则更是心大一些,憨笑道:“有修真者光顾过生意,我们的汤面必能卖得更好了!”
城主府内,程锦朝又睡着了,她本来想开心地等着明尘回来,可身上的伤在明尘一离开就变得更痛了,若不逼着自己睡下,恐怕捱不到天明便要疼死了。
才倒头睡下,霜云就进来了,见院子中的血都被水冲刷干净了,吓得以为要给程锦朝收尸,进去一瞧,看见睡得很香甜的程锦朝,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仍然惴惴不安,想起明尘发狠几乎要把狐狸活活打死的样子,又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嗅到了丹药的气息。
用过药了。
又见伤口虽然没有仔细缠裹,身上却洗得很干净,衣裳也都换过了。
难道只是责罚而已?霜云不解,正要仔细看看时,明尘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身后,轻轻出声:“霜云么?”
“宗主。”霜云立即回身。
全是因平时就是个波澜不惊的冷性子,即便是受了惊也没有惊叫出来。
“去休息。”
“是。”
霜云离去了,明尘坐定在程锦朝身边,目不能视,却能运转灵力查看程锦朝内府之中的情形,知道她伤势缓慢恢复。
狐狸似乎醒了,伸了伸腰,似乎又牵动伤口,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原本蜷缩着的身子猛地舒展开,手就乱摆起来。明尘只知道程锦朝在乱动,以为是醒了:“狐狸,睡觉。”
半晌没有回应,瞎子抿了抿唇遮掩尴尬,狐狸的手就落在她膝头。
仔细想想,明尘还是推开狐狸的手,自己冷冷淡淡地挺直腰背运转心法修炼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外头渐渐有了人声,像是天还蒙蒙亮时起来洗漱的动静,也像是远处劳作的人们趁着天还未亮的时候起来做事的声音,明尘分不清楚,她的时间模糊很久了。
追了半夜,坐了半夜,明尘想要起身去院子中练剑舒展一下筋骨。
背后渐渐有了动静,明尘急着要起身,却一下被抱住了。
狐狸还软在床上呢,只微微欠起身子,把脸贴在她后背,又很是撒娇似的勾着她的腰不准走。
“阿阮。”狐狸软声撒娇。
“做什么?”
“我想起我有一件事没有禀报,我欺哄了你……你责罚我吧。”
狐狸做梦中还要自省回想回想她自己的过错么?明尘侧耳,本要听一听,又后悔了。
大清早的责罚她?
明尘掰开她勾着的双手,奋力扔下狐狸:“你自收拾东西,我去办事。”
“我非得说!”程锦朝很是理直气壮,她入睡前便觉得有什么事忘记了和明尘交代,除了那明尘装聋作哑不肯听的开天圣书的事,便只有之前她用精血蒙混血脉之术的事了!她非得对明尘坦诚不可,否则不敢这样毫无畏惧地在明尘面前乞求赏赐。
明尘面色古怪:“我非得听不可?”
“嗯。”
“非得现在不可?”
“回宗之前,我要说,请您责罚我。”
又变成了“您”,明尘一下就品出了其中的意思,又气又笑:“伤还未好,别再胡思乱想。”
“可不说,我憋得辛苦。”
“节制!欲念也要有所节制!贪多是为淫!”明尘教训她,口头教导不痛不痒,程锦朝哑了哑,心里把这话想了好几个来回,呜咽一声:“挨打的事,哪里就……就……淫了呢?”
明尘无法:“你说。有什么事,现在说。”
“我要说,先前我和明竹,明竹要讨我的精血来用血脉之术追溯我的血亲……我欺哄了他,也欺哄了您。我趁着回熊心城的日子向我母亲讨了一滴精血,混在我的血中,我猜想或许能欺哄一下,没成想真的能……”
“你明知自己有血亲,却故意隐瞒了么?”明尘一听是这件事,顺手关门,不慌不忙地坐下。
“嗯……倒也不是明明地知道,是有些猜测。”
“哦?”
“您入世的时候,我被狐王带到我们族地中,见到了许多同类。我是妖,总……总也难免对同伴有些亲切在,我是怕,万一我还有什么血亲在,那族地就被发现,您会把它们都杀尽……这样,世间只有我一只狐妖,我很孤独。”
“那还有狐王呢?”明尘故意道。
“我一直……一直觉得狐王很亲切,即便她引诱我作恶,她很凶厉……我也觉得她亲切。”
程锦朝坦白心事,猛地捂住了脸,呜咽道:“我一直有种直觉,可又没有证据,我觉得我和她有种联系——直到在灵海中,第一个遗迹,她忽然从水中浮出一张脸要与我说话,可我被吞天神书碎片压着,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想要您看看我的内府,就知道真相了,可,可我的另一股灵力也不听我使唤,就自己缠着您了……不是我妄图和您双修的。”
明尘思考片时,想起那时她惊慌地把狐狸扔出去的瞬间。
“后来,我被拖入海中,才知道……狐王唐若是我同母的姐姐,我刺伤了她,后面的事,您都知道了。”
程锦朝是心事重重的人,遇到了明尘,把所有心事都坦白在明尘面前,像是剥去外壳,才知道是自己。因此非得把自己倒空,倒得干干净净的不可,这样她才轻盈。
明尘顺着她的话回想。
狡猾的狐狸精。
是知道自己回来要对此事问罪,才急不可耐地说么?明尘心中暗道,可她吃了那碗面,把心绪定下,打算不去问,也要因此赦免了。狐狸一交代,反而叫她愧疚起来。
灵海边,是因为她把狐狸扔出去,狐王才有机会将人拖走的。
她是慌了神,她听见狐狸恳切地求她把灵力伸进内府,几乎来不及多想,灵力便伸了出去,却陡然意识到程锦朝内府中,有一股灵力立即渴望着贴了上来。将灵力探入别人内府,再将别人的灵力带回,这不就是双修的实质!
她以为程锦朝的欲念仅限于这肉身,没想到还要染指她的道身,她几乎是自我保护一般把狐狸扔了出去。
双修是道身相合,即便一方没有把道身凝练作实体也是一样的,道身常在,她后来肯把程锦朝灵力放进来,也不过是一念之间,她反复回味自己的动机,那一瞬她的灵力总比她思考得快,灵力不抵触程锦朝,灵力要拉程锦朝回来,她顺应了灵力的流动,后来才能明白,那时她已经接纳了。
因此,程锦朝说些什么,自白些什么,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些锦上添花的事,有与没有都无伤大雅。
程锦朝看明尘半晌未说话,以为是生了气,却也拿不准这气是动了真火还是能扑灭的,也不敢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话,只拉住了明尘的手,低声道:“我有欺哄您的事,可我没有背叛您,我是您的狗,一直,一直很忠诚。我把碎片交给狐王唐若,是因为我想早点把开天圣书给您,您有天下大势,狐王对抗得很辛苦,可我觉得您赢面更大——您要去到那更高的境界,不是势必要杀我么?反正我是心魔,如今又是开天圣书的载体,早日实现您的道心——”
她想要继续说下去,明尘却反手扣住她,狐狸被钳住右手不得乱动。
“杀你?你整日读书,都读了些什么?竟连双修的真意也不懂。”
双修的真意,她怎么能不懂?
在双修以前,初识之时,日日相处,她满心都是那僭妄的念头。
可她和明尘不是不一样么?明尘要杀她,她便甘心被杀,因道心互相成就,就这样把一切概念都解释得似是而非……她如何能不懂,只以为所有事在明尘面前,都有格外的注解。是疼痛,是凌虐,背后的真意一点点地被磨蚀了,她藏着,说在话里,叼在口中,却埋得越发深了。
明尘近在咫尺。
狐狸垂眸看看明尘的薄唇,又看了看明尘蒙着的眼,想起她僭妄大胆的两个吻,想起明尘说的“以后”。
心里猛地咚咚如擂鼓一般。
“阿阮……”她试着用唇轻触明尘的唇,可还没碰到,明尘似乎若有所感,陡然松开她,用被子把她蒙上了。
第137章 天衡篇17
明尘想法与狐狸很不同。
她想的道身,狐狸却只想着肉身。
可要责怪一句的话,狐狸现在还没有道身,妖族似乎也无需拥有这个东西,一时想岔了,倒也是合理。
明尘只是压紧被子,免得狐狸真的再来亲她。
尽是些胡思乱想,龌龊心思,对她嘤嘤发情,十分可恶!
可因她杀过它一次,后来就心软了,手也松了,还是给狐狸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程锦朝露出半张脸看明尘,心里又不安起来。
原来不是这意思么?那她是否是太过大胆了些?仔细想想,话赶话,也不该是自己想的那意思,是她自己痴心妄想得魔怔了。正经想来,明尘该是说起双修两人生命相连的这回事,要是杀了自己,明尘恐怕也会因此受损。
她暗骂一声自己糊涂,此时急忙补救道:“阿阮,你吞噬我的灵力,对我来说无害的。我不是人,是妖,妖没有了灵力,便是兽。你拿走全部灵力,对我来说也不过是退回狐形。这样,你不会被我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