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找不到嘛!”明竹懊恼着又要来缠她。
是了,虽然众人都知道她是孤儿,没了母亲,被人抚养长大。可万一她生身的父亲还在?或是真有什么兄弟姐妹?现在除了明竹,还没人往这方面想,但随着众人找遗迹遇到困难,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即便是撞运气也想要拿她试一试。
倒也不是想要忤逆……程锦朝心念电转,抓住明竹肩膀往怀中一带,又猛地一推,让人正过身子来看自己,笃定道:“给你不是不可以,两滴,但要等我从熊心城回来。而且,既然你自己研究不出什么,我给你两滴,你如何研究,我要在旁边看着。”
明竹道:“好!”他正愁没人帮他,现在忙于藏书阁的事,这些自己的研究都只能抽空,程锦朝主动送上门,他当然要把她好好使唤使唤。
“还有,实不相瞒,宗门中或许还有人和狐王勾结,只怕你我这行动被人发觉,打草惊蛇,反而落入埋伏。在我回来之前,这消息你不要对任何人提。”
“我只告诉师姐。”
“你现在告诉她,不怕最后还是没什么成果,反而落得责备么?到时候她看你闲得很,给你多多安排些……”她幽幽恐吓,明竹立即道:“等你回来,我们做出些成绩再禀报师姐。”
把明竹哄住,程锦朝折返,子实已经张望得脖子都伸长了,悻悻然缩回:“你们在说什么?”
“说我二人之间的小秘密。”程锦朝坦然道。
子实道:“暗中密谋。”
“荒山宗难道没有秘密么?”
“大家做事都是集体商量的,并无这种小秘密。”子实哼哼。
“那就算我刚刚是去和明竹私定终身了,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么?”程锦朝不由得举了个极端的例子,把子实惊到了,狠狠一拍掌道:“人和妖诶!你们结合,生出什么鬼东西来?”
“我只是举例……”
她微弱的辩解被子实的惊呼遮住了。
子实一个劲儿地追问:“我看那明竹也非良人,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怪不得民间总有些狐妖与人的故事,原来狐妖真的喜欢正道弟子,你们认识多久了?”
“……”
程锦朝只忍着白眼,默默不言,要揍他,他就举起铁印提防,只能无奈,说起气话来:“是,我们已经认识好几年了,不信你去问宗主去。”
她想好了,反正如果子实真把这事儿问到明尘眼前,势必就要挨骂了。让他胡言乱语不听人辩解,活该。
在他们刚走,天衡宗便传出一条谣言,说明竹要和锦朝私定终身,甚至宗主明尘已经决定为他们主持婚事。
偏巧明竹这段时间整理典籍时翻出了几本双修之法,更是印证了这种猜测,藏书阁弟子言之凿凿:“是,他已经在研读双修之法了,或许能突破人与妖的桎梏!”
话传到霜云耳朵里,流言已经变成了“锦朝和明竹私定终身,私相授受,共同修习双修之法,宗主明尘暗中主持了婚事。”
她面色古怪,回想一番,摇摇头。
明尘道:“你忍着什么话没有说?你在我面前踌躇许久了。”
她便道:“宗门中有一些谣言,不妨事。”
“谣言可比战斗伤害更大,说说吧。”
“他们说,锦朝和明竹私定终身了,您还主持了婚事。”霜云直接交代了。
灵石灯被明尘碰倒了,亘望厅骤然暗了下去。当啷,咕噜噜——灯不知滚落在哪里,连带灵石似乎被撞出去,暗了下来。
“我来捡。”霜云跑去找灯,然而漆黑一团,她看不见,竟然有些抓瞎。
“我来吧。”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把她扶着,叫她站在原地。
听见明尘很轻的脚步声,也不知道盲人是如何找到灵石的,不多时,灵石又亮了起来,明尘捏着灵石递给霜云,霜云借着光找到灯座,刚安上去,明尘摇头苦笑道:“我忘了。”
她抬抬手,亘望厅骤然亮了起来,头顶是一片湛蓝的天,流云缓缓行过。
“能看清了么?”
“能了。”
原来亘望厅可以这样亮的……但她自来到天衡宗,就没有见过亘望厅亮起来,唯一的灯便是书案上的那一盏。霜云忽然想,明尘既然不需要光亮,这一盏灯又是为何亮起来呢?
被这灯扰乱了话题,她也没有再提起那无端可笑的流言,明尘却提起来:“谣言总有些源头,有的谣言是利益,譬如卖苹果的卖不过卖梨子的,便造谣说,吃梨子生不出孩子,这是原因;有的谣言是担忧,譬如疫病来得凶猛,有人怕传染自己,便说,这疫病靠近十步便会死,或说,这疫病得了是因天谴……这也是原因之一;还有的,只不过是以讹传讹,或是真话传着传着,经过数人转述,因语气与用词不同,理解便出了偏差,意思大相径庭。譬如我说,某日众弟子都应当在洞府中修炼为好,不要四处乱逛。你听了,理解传达,说众弟子不要四处乱逛,应在洞府中修炼。传到下一个人时,便成了,众弟子不得出洞府,只可在洞府中修炼……意思一层层地变化了。”
霜云道:“那您说,莫名地撮合他们,是有什么原因呢?”
“谣言并不可怕,做治理者,要循着谣言往上,找到根源所在,许多事就可不攻自破。你去依次问问,这话是谁说的,又是谁告诉他的,追溯到源头,看看原话是什么。涉及到人与妖的关系,慎重处理。”
霜云这才知道是自己想浅了,领命去了。
亘望厅又暗了下去。
明尘咀嚼着那谣言,想要从中抽出话语的原貌。
是狐狸和明竹走得近?他们一直走得很近,不见有这样的话出来,必定是有别的行为,难道是真的么?或是明竹为了研究狐狸却屡遭拒绝,便想出歪招向狐狸求爱了?
结果很快便出来了,霜云道:“是因锦朝和子实下山时,子实大呼小叫,说了些为什么锦朝看上明竹的话。锦朝对子实说不信就去问宗主,她和明竹很早就认识了……”
明尘愣住了。
是狐狸不动声色地看上了明竹?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时候眉目传情,在离星城便结缘,如今这是久别重逢又日久生情?她熄灭了灵石灯,叫霜云无法看见自己的神情。
仔细想想,从前都有些狐妖善于引诱正道弟子,人说,狐性喜淫,程锦朝日常表现便有些压抑……她该不会已经将明竹吃干抹净,把那没心眼的明竹哄住了?
她沉思片刻,心里忽然想起狐狸故意在自己面前赤身穿衣的僭妄行为。
面色大变,她忘了锦朝正经的外表下一直藏着很会蛊惑引诱人的本事。
“把程锦朝叫回来。”她说。
“啊?可是她已经出发了,明竹还在宗中,怎么不先找他问话呢?”霜云直来直去的话一下戳中明尘,她按下有些担忧的心情,镇定思考片刻,终于道:“没事,不用了,这话就任由大家说吧,程锦朝回来自会找我。”
“人和妖相恋,很严重吗?”霜云不知者无畏,很是莽撞地问着。
“……我改日与你说。”明尘点亮灯,挥挥手让霜云下去了。
第104章 定海篇27
子实在耳边过早地聒噪起来,在荒山宗的时候此人还是高马尾的俊朗青年,到了天衡宗忽然决意从头开始,连年龄也跟着变小,蛮不讲理地变得幼稚,颇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蛮横,理直气壮地要程锦朝给他说说熊心城的事情。
大好的时间,程锦朝低头看书,劝子实低头看看南边翠绿的原野换一换心情。从熊心城往北直到灵州的路上她宰了许多居心不良的小妖族,所以这次南下的路风平浪静,才精进的剑术没有太多用武之地,瞥见一头虎妖她下去宰了再上来,还觉得筋骨没有舒展开。
“令堂有何偏好?我们去买些礼物,你要回家探亲怎么就带这么点东西?礼数不周到……”
程锦朝游历这么久,也难得听到“令堂”这样的尊称,看着书自顾自地想着她家母亲,假想了一下如果自己纵容子实下去买些珍贵东西簇拥进家,母亲是个什么表情。
“是我驻守此地,你只不过是拿着铁印跟随我,说得难听些,是个长腿的盒子。我说怎么走就怎么走,你再多嘴,我就换个盒子。”
程锦朝实在不堪其扰,这话一出,子实终于闭嘴了。
子实本不是聒噪的人,在荒山宗时也是备受瞩目的年轻人,但是人到了陌生环境,所有事都变得和以往不同,他浑身焦躁无处可发,只能冲向嘴边,把自己变成个碎嘴子——同伴都不在身边,独自行动在天衡宗是常态,而现在他还跟一只妖独处,像是把焦躁炒了炒出锅,热气腾腾地燥起来,他恨不能立即把自己所有的同伴都招来坐在一旁,这样自己就能占据主动。
有些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是人来疯,有同伴在,自己就笃定端庄仙师道长,没有同伴在,他就成了窥探别人私事的碎嘴子——天晓得他只是想拉近关系,能把自己变成程锦朝的同伴,就不显得那么孤立无援。
憋了一会儿,脸红脖子粗地忍耐了,想着天衡宗这群人就是独狼,可是后来想想倒也不尽然,天衡宗也有群体活动的时候,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