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幼稚啊。
许嘉年才没有他们这么幼稚。
许嘉年直接嚷了一嗓子:“错错,我的错错,你在哪里?”
盛薰书:“……”
他很生气,又找不到什么话回应,最后也补救地嚷了一声:“对对,我的对对,你在哪儿?”
桌上的大人都笑了。
许嘉年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将椰汁一饮而尽,推开杯子:“我吃饱了。”
说完,背着手,踱着步,往楼上盛薰书的屋子跑去。
盛薰书看着许嘉年的背影,将猪蹄一丢,也下了桌:“我也吃饱了。”
身后还是笑声,笑声里还有对话:
“这两个还一起走了。”
“小孩子跟我们在一起没意思,他们关系好,自己玩去了。我之前都不敢相信,你家对对会喜欢我家错错……”
切,才不是呢。
桌子上的四个人都是傻蛋。
背对着家人上楼的盛薰书暗暗想道。
许嘉年才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我房间的房门、我的溜溜球。真是个癖好古怪的家伙,喜欢溜溜球就算了,房门有什么好喜欢的?
二楼的房间被灯光点亮。
许嘉年单手托腮,翻着错错的作业本。上面的答案全是抄自他的,大概为了显得真实一点,错错故意抄错了几题。现在一看,有些答案错得太离谱了,就像是一片修剪得整齐的三寸草坪中多出了个几颗怪石头,让人不舒服的很。
许嘉年心头有点蠢蠢欲动,想要拿笔把支棱在正确答案中的错误答案给改掉。
没等他付诸行动,盛薰书走了上来,顺着许嘉年的视线看过去。
“这个……”抄作业不走心,盛薰书也忘记了自己哪题对的哪题错的,犹犹豫豫,“答案是不是错的?”
许嘉年顿时惊讶:“咦,你居然会做?”
盛薰书气死了:“我为什么不会做!”
许嘉年漫不经心问:“那你为什么不做作业?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抽十分钟写写不就好了?”
盛薰书:“才不止十分钟,要——”他本来想说一个小时,觉得花得时间太长了,没有面子,砍掉一半,“要写半小时呢!”
许嘉年:“那写半小时不就好了。”
盛薰书:“我又不喜欢写作业。”
十分钟就能写完作业的许嘉年不理解:“因为作业不好写吗?”
承认作业不好写我是不是又输了……
盛薰书倒给出了另外一个理由:“因为家长天天让你写作业,听着就烦。”
许嘉年赞同:“这倒是。”
盛薰书意外:“你也觉得家长烦?”
许嘉年叹了口气:“太烦了,每天都说让你心烦的事情。”
盛薰书:“没错没错。”
许嘉年:“比如今天你又呆在家里啦。”
盛薰书:“比如今天你又跑出去疯!”
许嘉年:“比如为什么一直没有小朋友来找你玩啦。”
盛薰书:“比如你整天没事就和小朋友疯玩!”
许嘉年苦恼地说:“比如你要放学留下,参加学校奥数培训。”
盛薰书也苦恼:“比如你周末不准玩耍,参加课外英语辅导。”
两个人说的虽然不是一件事,但说着说着,他们同仇敌忾,又心有戚戚,无形之中亲近了好多,一同想道:唉,都说幸福是相似的,痛苦是不同的,但这天下的家长为什么都这么让人烦呢?
护眼灯柔和的光照亮书桌桌面。
许嘉年不再说话,他还是看草坪中的石头不顺眼,从笔筒中拿了一支红笔,给错错改错。
盛薰书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许嘉年一目十行扫过作业本,手中那根红笔特别威严,几乎没有停顿,直接画圈,然后写上正确的答案。
盛薰书憋不住:“那些真是错的?”
许嘉年:“错的。”
盛薰书:“你怎么看出来的?”
许嘉年:“一眼过去就看出来了啊!”
盛薰书还想再问,又不知道问什么。
老师改作业也是这样子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许嘉年,盛薰书油然升起了一种敬畏的情绪,忽然在想:其实,这家伙,好像也不是很讨厌……
时间有点晚了。
在楼下的许爸爸许妈妈准备回家,四个大人一起上楼叫两个小孩,刚到门口,他们就看见暖黄的灯光下,两个脑袋碰在一起,还有笔划在纸张上的沙沙声。
大人们相视一笑,又静悄悄走了。
反正就住隔壁,什么时候回家不行呢。
这一学期暑假的后半程,屡次爽约的漂亮大哥哥在许嘉年的记忆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新的东西上了:这座小城市里动工一年的游乐园终于落成了,落成的那一天,许嘉年和盛薰书的父母带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乱哄哄的人群摩肩接踵,到处是大人的笑闹和孩子的尖叫。拥挤的游乐场内,两家人在刚进游乐场时候就被人群冲散了,许嘉年只有半人高,夹杂在人群里,身不由己地顺着人流左弯右拐,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但还好天空并没有被完全遮挡。他仰着脖子,发现彩虹色的旋转木马时不时在人群中冒一下头,听见“砰砰”的□□声从远处传来,还看见人流鱼贯从一层楼那么高的滑滑梯上往下滑,“咻——”就到了底部,除了激起人高的水花之外,还能在水花中像飞鱼一样飞一小段距离。
突然,他被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力量往前一推。
许嘉年踉跄两步,碰到了栏杆。
栏杆里边是过山车,两段高拱弧和一个“8”字的轨道上,“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过山车刚刚向前形式。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开始爬坡的时候,车上的人群发生欢笑,当过山车爬到一半,车厢几乎和地面平行,车上的人猛然有失重与将要被甩飞的感觉,欢笑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惊叫。他们的惊叫中,过山车坚定地再往上一攀,终于上了轨道的制高点!
高亢的惊叫一下回落,短短几秒钟的镇定,过山车已经一头往地面栽下,尖叫再度刺穿耳膜。
许嘉年双手抓着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过山车。
他完全被吸引了。过山车在轨道上一圈一圈地转着,他的眼睛和心也随之一转一转。
看得越久,他心中某个奇怪的念头也越清晰:
为什么过山车上坡的时候,人向低处倒,而过山车下坡的时候,人向高处倒?难道不应该都是向着低处掉下来吗?
“对对!”
许嘉年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转头一看,四个大人连同盛薰书一起去出现在他身后。
许妈妈边拿着宣传单扇风边说:“儿子快来排队,把这个过山车玩完了我们就走了。”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将许嘉年推到自己的位置前。
冗长的足有半个小时的等待之后,许嘉年和盛薰书两个总算坐上了车,他在大人的帮助下将安全带扣好,把自己牢牢固定在座位上。
接着,“滴滴”两声准备音后,过山车动了起来,车子向前呼啸,风从耳边跳过,上升之际,许嘉年感觉一股风将自己压在座椅上,下降之际,许嘉年又感觉一股风将自己压在座椅上。他兴奋又惊奇:
我要飞起来了!
是风从底下把我吹起来的!
速度快的时候,风力比慢的时候大多了啊!
一趟过山车只有五分钟。从上面下来以后,许嘉年回味无穷,频频转头看着过山车,还想再坐。旁边的盛薰书同样兴奋,先他一步嚷嚷:“爸妈,叔叔阿姨,我们再排一次队吧,我还想坐!”
“不行,”盛爸爸果断拒绝,“没时间了,再排队天都黑了,我们先在回家,先去家附近新开的超市里买点东西,然后带你们去吃你们喜欢的水煮牛肉。”
说话间,他们已经奋力地从人群中挤到游乐园大门外。
离开之际,许嘉年和盛薰书同时扭头,恋恋不舍地望着只留一个影子的过山车和海盗船。来自这两者上边的惊叫和欢呼始终留在许嘉年的耳朵里。
从游乐园一路往家里走,夕阳已掉入云层之中,但橙色的光依旧充斥天地,让世界都变成了暖色调。
新开的超市在许嘉年小区的三条街之外,大门处垂着塑料帘子,帘子里头,空调嗡嗡运转,制造出凉风,将夏燥挡在室外。
几乎所有进入超市的人都惬意地呼出了一口气。
空调对于这个城市而言也是最近一两年才有的东西,目前除了机关单位之外,还没有什么地方用。这还是许嘉年第一次感受到这一时兴事物。扑面凉意之中,他的目光先被伫立在角落,“嗡嗡”作响的空调机吸引了。
“爸。”
“怎么了?”
“那个吹凉气的是什么?”
“那个叫做空调。”
“空调里面放着冰吗?”
“应该没有吧,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把一块冰放在电风扇之前,电风扇吹出的风就变得凉了很多。所以也许空调的大壳子里头放了很多冰块,这样吹出来的风就和现在一样很凉快了。”许嘉年说出自己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