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天不知道这个“朋友”是指安晨还是谁,他觉得有点好笑。居彬对他的保护更多地出于习惯而非爱情,即便是打定主意分手,大概也不会清晰残忍地通知他。他早该明白的,可惜居彬这样聪明的人却不明白,才弄到今天这样大家都尴尬不已的地步。
李叔很欣慰于他的发愤图强,特意给他许诺了奖金以作鼓励。他在厂子里越呆越晚,接到居彬的电话就推脱加班搪塞过去。后来可能是李叔对居彬说了什么,居彬的电话也渐渐打得少了。他在深夜自虐般地搜刮翻找各大门户网站上关于居彬和安晨的新闻,对着阴影里那个人的面庞描摹五官。他曾经以为自己熟悉那个人的每一个眼神动作,昏暗光线下的居彬却真切地让他觉得陌生。
在有意对居彬躲避不见一段日子后,先找上门来的,居然是陈锦征。
他看上去对一切都了然于心,所以一句也没有问,带了两条中华烟来,笑嘻嘻地在工厂门口等他下班。
李叔与陈家做过生意,因此痛快地给程小天放了假。其实程小天不太想出去,长久的龟缩在会计室里的生活让他更加木讷呆板,出门就感觉是被扒光了衣服游街,可是陈锦征不由分说就拉他上了车,让他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陈锦征先是拉着他去了以前去过的溜冰场,程小天推辞不掉,玩了几圈,还是提不起精神来,愣愣地发呆。
陈锦征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又带他去粥店喝粥。
两碗雪白的大米粥端上来,配上精致的小菜,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动。
陈锦征东拉西扯地和他闲聊:“你怎么又辞职了?”
“我不能一辈子端盘子,想找一份正经工作,就辞职了。”
陈锦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居彬也同意?”
程小天避开他的眼神:“你怎么知道我在李叔的服装厂的。”
陈锦征暧昧地说:“你干什么我不知道啊,要是你愿意,想进娱乐圈当明星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这话说得奇怪,没头没尾的,程小天说:“你想跟我说什么?”
陈锦征也不废话,开车把他拉到一处商业街,指着对面气势恢宏的大厦外挂的巨大广告看板给他看。
程小天认出看板上身着银色修身长衣的模特是安晨,似乎是最近挺有名的一个洗发水的广告。眼睛像被刺伤了一样,瞟了一眼就飞快地收了回来。
“那个,”陈锦征悠闲地说,“我哥刚给安晨的,算是之前的报酬。”
程小天说:“什么报酬。”
“还能是什么报酬,”陈锦征挑眉道,“你以为之前的主秀为什么会也安排给他。我哥可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程小天的肚子猛地抽痛了一下:“你哥哥喜欢安晨?”
“不喜欢也不会容忍他指着自己鼻子跟自己对着干了吧,”陈锦征耸耸肩,“你忘了你去居彬工作室那次了?”
程小天顿时身上一震。仔细回忆那次经历,记起那个气势极强、高大英俊的男人在看见安晨从居彬办公室出来后紧缩的瞳孔和瞬间僵硬的神情。
“可是……”
陈锦征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我说,别看他长得那么漂亮,其实没什么节操底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当初乖巧听话得什么样啊,好处拿到手就立马翻脸了。这圈子都这样,从根子上就烂了。”
陈锦征一边说一边试探地看他的脸色,似乎在视情况而定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程小天听懂了,脸色有些僵硬的难看:“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陈锦征愣了一下。
程小天小声说:“我以为你带我出来只是玩,如果不是的话我要回去了,我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完。”
陈锦征干脆跟他说明白:“你不想知道居彬为什么跟安晨交往?”
真的从别人口中听到事实,给自己带来的冲击力远远不能与自己心中知道相提并论。
程小天脸色苍白地说:“我要回去了。”
说他装鸵鸟也好,自欺欺人也好,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度过最后一段可以以“居彬的恋人”自居的日子,其他什么都不想知道。然后两人的关系慢慢淡掉,断掉,这样就够了。
可是陈锦征不放过他,抓紧他的肩膀道:“三年前你父亲的公司出事,你还记得吗?还有有一次我带你去吃饭,给你看的报纸上关于原先属于程氏集团的那一块地地价飞涨的新闻……”
程小天拼命扭动门把手想要下车。
“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居彬根本就不爱你!三年前他欺骗了你的父亲,说能够通过他的人脉关系帮你父亲作保,使得你们不至于背上巨额债务,其实他跟对方根本是一伙的!那块地后来转卖给他大学时相交甚好的同学,连你也只是那批抵押物中的一个罢了!他跟安晨都是一路货色,下半身从来没有什么节操可言,你住在他家的这几年,他从来没有断过男友,只不过最近的事情,他也急需安晨的帮助,才被他摆了一道而已!你清醒一点!”
程小天哆嗦着嘴唇,掰动车把手的手停住了。
陈锦征抓紧时机高声道:“从前他或许是心中有愧,所以一直忍着耐心养着你,现在厌倦了就把你一脚踢开,你还要相信他到什么时候!”
程小天转过身来,脸色惨白,脸色像是病入膏肓的绝症病人。
“有一点你说错了,”良久才开口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第28章
陈锦征带程小天去以前去过的粤菜馆,兴许是把长久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了的缘故,程小天忽然感觉身上轻了,像是长久背负在身上的枷锁被人砍断,沉闷深重地掉落在地。尽管心中依旧盛满悲哀,反而更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无畏感。
他叫来服务生:“要六瓶啤酒。”
陈锦征说:“两瓶。”
程小天瞪他,陈锦征只好折中妥协:“三瓶。”
程小天不说话了,大口往嘴巴里倒花生米,豪迈得如同干完工活的粗壮民工,然而嘴巴根本包不住,花生米从嘴角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散了一桌子,引得旁边桌子的客人纷纷侧目。
陈锦征刚想叫他别吃了,就看见对面的实木桌面上啪嗒啪嗒地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深色圆坑,起先是一两个,后来迅速地失控了,汇聚成一片深色的绝望。
陈锦征心中叹气,抽了几张面巾纸,沉默地递过去。
程小天没接,用毛衣袖口把脸颊上的泪水胡乱擦拭干净,眼睛通红,像只受尽欺负的兔子。
陈锦征看得心痒痒的,又不好直接上手,看见服务生用托盘盛着四瓶啤酒过来,连忙站起来,亲自给程小天倒酒。
程小天不作声,张大了嘴巴一口接一口地闷,看上去他其实并不擅长喝酒,咽下酒水时被啤酒古怪的味道刺激得眉头紧皱,眼角更红了几分,溢出不少生理泪水。像是自残,又像是赌气给谁看。
嘴角白色的泡沫,更有种清纯而无意识的诱惑。
陈锦征假模假样地劝:“少喝点,不然等会儿回家居彬又要说你了。”
程小天一听,更加拼命地咽酒水。
陈锦征在他对面瞧着,一小口一小口悠闲地抿酒,看程小天的脸蛋由白皙渐渐粉红,眼角慢慢有了血丝,鼻尖通红,不知道是哭的还是因为酒水刺激。
陈锦征看差不多了,坐到他旁边去,手搭在他肩头,低头亲密得道:“别喝了,嗯?不然等会儿胃里要难受的。”
程小天说:“不要……你管……”
陈锦征看他眼睛通红还拼命逞强的模样,对他又怜又爱,恨不得立刻把他扒光然后压在身下。
想着就把他扶起来了,手臂半搂着他细瘦的腰身:“我们回家,好不好?”
程小天头晕晕沉沉,轻微地挣扎:“你是……谁……”
陈锦征说:“你觉得呢?”
程小天身体软趴趴地往座椅软垫上倒,脸颊红扑扑地,挣扎着仰头看陈锦征。
陈锦征站在座椅旁,微微弯腰,低下头,挡住了程小天头顶的全部灯光。陈锦征的身体在他脸上投下一层被保护般的、让人极有舒适安全感的巨大阴影。
程小天躺得舒服了,睁眼怔怔地看着陈锦征,忽然莞尔一笑。
陈锦征大脑顿时半边都麻痹了,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嘴巴朝程小天色泽鲜艳、形状姣好的嘴唇凑上去。
触感是柔软的,带着糖果的甜蜜香气。陈锦征几乎可以想象出几小时前,程小天把饭后清口的薄荷糖在唇齿间吮舔时,无意识地舔舔嘴唇的可爱情状。
程小天迷迷糊糊地挣了挣,无力地推拒俯身下来的男人。
陈锦征哪有可能放过他,加大了力气按住他扭动的肩膀,没客气地咬了上去,攻城略地一般强势地反复吮吻着程小天滚烫的嘴唇、赤列、躲闪的舌尖,以及……
砰!
陈锦征的头被狠厉地猛砸,砸得偏向了一边。痛觉来得远比撞击迟缓,等到浓稠的鲜血从额前流下时,头顶剧烈的撕裂感才骤然爆发
“啊——!”
大堂经理惊诧地从大厅另一头赶来,看见方才还潇洒惬意地喝着酒的客人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双手抱头,鲜血从指缝间汩汩地流了出来,地上是碎了一地的啤酒瓶碎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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