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 (山楂果儿)

　　俞航嗯啊应着。
　　用餐完毕，俞航在妈妈的眼色指使下，给女人拿来外套披上。两个妈妈在前头，文思傍着俞航，像只欢快的小鸟，叽喳个不停。走过大厅时，他努力跟文思保持距离，怕万一被文熙看见，又得生气。
　　东瞅西望，没看见文熙。司机还未取来车，女人望望黑夜，拒绝了服务员让她们暂时去里头避避风雪的建议，说：“难得下雪，看看也是好的。”
　　吴碧芝附和道：“今年的雪下得真早啊。”
　　俞航看着灯光投射处，雪花像碎屑一般飞舞。不觉眉头一舒：说它似雪非雪，还是修成正果了。
　　一行人从廊下出来时，俞航扭头，轻快地喊了一声：“文熙！”
　　这一叫，连着吴碧芝和文思母女俩都看过去，一个长相脱俗的年轻人有些别扭地应了一声，好像认识俞航是件让他在朋友面前难堪的事，这让吴碧芝有点反感地转回了脑袋。但女人看到那年轻人，脸上一抖，像是冻着了。
　　“妈，我过去跟朋友说几句话。”
　　吴碧芝“不”字还没出口，儿子已经飞快地跑过去。那年轻人似乎很不情愿，跟其他人道别之后，一同走到角落中去。放着未来老婆不管，去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说话，吴碧芝小心观察女人的脸色，怕她一气之下反悔。
　　文熙对他的鲁莽行为很不满：“你这是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
　　“看见你高兴嘛。要么，你晚上先去我家等着，”他把头往妈妈那头一撇，“等我应付完这些人就回去。”
　　“为什么要去你家？我自己有巢。”文熙忍不住看看那头，“老实说，你今天干嘛来了？”
　　俞航踌躇着笑笑：“相亲。”
　　文熙果断就要走。
　　俞航悄声说：“我不能跟你说太多话，先走了。今天初雪，来我家喝两杯？”
　　文熙努嘴：“你去跟那位小姐喝吧。”
　　俞航背地里捏捏他的右手，从那边看过来，看不到他这个举动。于是，轻轻摩挲着手心，柔声道：“那丫头怀疑还没成年呢，怎么喝酒？说好了，记得来啊！”
　　没等文熙回话，俞航已经哒哒跑回去了。
　　文思望着年轻人消失在夜色中，说：“妈妈，那个哥哥好帅哦！”
　　女人倏地变色，眼里都要喷火。吴碧芝以为她看不惯儿子重友轻色的行为，有点懊恼地扯扯儿子，让他把两位客人送到司机已经打开的车门前。
　　女人临上车前，问俞航：“那是，你的朋友？”
　　俞航以为她看出了什么，支吾着说是。
　　女人款款一笑，跟吴碧芝道晚安，然后在她耳畔说：“你这个儿子，我很满意。”
　　虽然不知道俞航哪方面得了分，但总没让人失望而归，吴碧芝更加殷勤地约她下次再出来。
　　看着车子远去，俞航看看妈妈，问要不要送她回去。
　　吴碧芝说：“管好你自己吧，我打车回家。还有，下次不要抛下客人，去跟别人说话。你就不能等人家走了再去啊！”
　　“那他也走了啊。”
　　吴碧芝拢拢头发，裹紧外套：“幸好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你这样做，看这事还能不能成！”
　　俞航嘟囔：“她还是个孩子。”
　　吴碧芝眼一翻：“你见过这么大的孩子？二十岁可以定亲了。”
　　俞航懒得跟她多说，出门拦下一辆车，看着妈妈远去，才跑去开自己的车。


第31章 意外
　　俞航：在哪呢？
　　文熙：在家。
　　俞航：哪个家？
　　文熙：当然自己家！
　　俞航：不是说好来我家的嘛，我还买了热腾腾的咖啡。
　　文熙：下雪天，不方便。
　　俞航：怎么不方便？
　　文熙：……
　　俞航：来嘛（撒娇的表情）……
　　文熙：我要睡了。
　　……
　　俞航将两大杯咖啡灌进肚子后，居然还睡着了。醒来时，看见没拉严的窗帘处透出白光来，以为天放晴了。手机铃声大作，他揉揉眼，支撑着爬起来。
　　是一个朋友打来的。
　　“这么早，你发……”
　　对方语气急促：“你看新闻了吗？”
　　俞航看一眼安静的电视机：“没有，我连眼睛都没睁开……”
　　“柏原出事了！”
　　柏原是程式地产的继承人，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俞航一个激灵，立刻睡意全无：“怎么了？”
　　“被车撞了……你自己看新闻吧！”就挂了电话。
　　俞航急忙按下遥控器，果然本市的早间新闻上，正在放这起现场的画面，下面赫然一行标题：程式地产长子深夜车祸身亡。
　　身亡？
　　俞航睁着眼睛，扯扯自己的脸，以为在做梦。前阵子还一起喝过酒的人，怎么突然会这样？
　　他再次打电话跟其他朋友，得到确认说遗体已经送往殡仪馆，这事不可能是乌龙。
　　他颓然往床上一靠。
　　独自来到酒吧时，文熙还没有依约前来，俞航找了个角落坐下，抬眼望着从门口进来的人。人到伤感处，也会文艺兮兮起来，这些进进出出的人们，都怀揣着什么样的心事？纯粹是来借酒消愁还是消遣，是否也会来上一杯，借此怀念曾在这里相遇可再也不会见的故友？
　　文熙带着一身风霜之气在身边坐下时，俞航只略略颔首，吩咐侍者上一杯杯果汁。
　　“都来酒吧了，还怕我不能喝酒？”说着，自己点了一杯。
　　俞航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儿：“今天为这事忙坏了？”
　　“我们杂志不管这种新闻。”看到俞航面露不悦，又说，“因为程式跟我们有合作，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去慰问一下。”
　　俞航苦笑着：“媒体人就是无情，只想着利益。”
　　要在平时，文熙早就反唇相讥了，但今天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没说什么：“随你怎么想。本来人就是这样，跟自己没什么交集的人，就是一个符号。还以为你们这些富二代没什么真心，看来我错了。”
　　俞航纠正他：“我不是富二代。”
　　文熙呷上一口酒，唏嘘道：“程式这下头大了。”
　　俞航说：“不是还有个小儿子么。柏原跟我说过，他爸爸眼里只有金钱，没有亲情，儿子不过是工具。对程雄来说，谁继承大业都没太大关系，但柏原，再不可能来这里了。”说完，表情有些哀伤。
　　文熙转着手中的杯子：“你不知道近况吗？程式的小儿子在车祸之后失踪了。”
　　俞航睁大眼睛：“怎么可能？！”
　　“出车祸时，小儿子也在场，据说是他抱着冷掉的柏原向过往车辆求助报的案。”
　　俞航不吱声。
　　“所以，外界猜测，他是不是跟这起案件有牵连……”
　　“不可能！”
　　文熙很惊讶俞航如此肯定。但俞航说，柏原把弟弟看得很重，就算他们这些外人看来，他对弟弟的疼爱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兄弟情义范畴。
　　“他是他，不能保证弟弟跟他一样想法啊。没准正是因为继承人身份才这样做的。”
　　俞航并不急着辩驳：“我见过几次，他弟弟安静内敛，不像那种人。”他托着额头，感慨道：“其实，什么富二代官二代，最辛苦了。一出生身上就压着家族负担，不自由，没快乐。连苦恼都没人信，都觉得你在装。柏原不拿架子，为人坦诚，可这样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俞航只要一想到昨晚他在卿卿我我之际，柏原却在经历生死考验，这让他多少有些自责。
　　往事不堪回首，俞航倒在沙发上，问文熙外面还在下雪吗？
　　很少有初雪会下一天一夜，然而他进这家酒吧大门时，雪片还在稀稀落落地飘着。向上望去，感觉雪在往天上飞，就像人的灵魂在往高处飞去，再也回不到这尘世。
　　文熙说：“下得很小了。”
　　俞航有点哀婉：“初雪，你都没来。”
　　突然拐到这个话题，让文熙握着酒杯的手一抖。
　　“现在我真看透了，什么都是假的，都是可有可无的。”他定定地用眼神攫住文熙想要避开的目光，“只有爱情，才值得全身心追求。”
　　文熙觉得“爱情”这字眼太刺眼，装作没听懂，望向别处。
　　“宋编辑——”
　　文熙现在只要一听他这么叫，头皮就发麻。以为他今天沉浸在朋友去世的哀痛中，没工夫说这些有的没的，谁想到他突然开窍，悟出人生真谛来了。
　　“我昨天跟你说的，都是真心的。”
　　文熙发现自己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搭腔，只用唇衔着杯口，不作声。
　　“我对你不是朋友之间那种喜欢。因为还没到时候，所以我不能随便说那三个字，但我真的喜欢你。”
　　下午的酒吧里，人还不是很多。闲适的清淡音乐背景下，俞航这番话显得极为清爽清晰。
　　“一边跟人相亲，一边跟人说真心，你的真心真够泛滥的。”
　　“那是我妈逼的，怕她吵吵，不得已才去的。”
　　文熙歪头：“那你以后也会不得已结婚啊。”
　　俞航说那女孩还小，都没毕业，懂什么啊。等她懂了，也许就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