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叫来两个士兵,护送周运崇离开,重重叹了口气,朝韩孟招了招手,“没伤就好,路上我已经跟你们剧组通过气了,正在进行紧急公关。”
第20章
兵荒马乱的一夜,最平静的居然是将周剑打得内脏出血的秦徐。
他在黑屋里心平气和地打坐,任外面闹得再厉害,亦岿然不动。
警备区高层与剧组开了个紧急会议,祁飞作为“明星班”的教官也参加了。去之前他到黑屋外又问了秦徐一次,秦徐咬定出手的是自己,韩孟连周剑的一根指头都没动过。
祁飞不相信这种说法,却理解秦徐的用意。
所以会上他替秦徐坚称此事与韩孟无关,韩孟刚要张嘴,就被他一记犀利的眼刀钉了回去。
韩孟靠在椅背上出了很久的神,嗓音沙哑道:“是,我当时急着查看柯扬的伤势,其他什么也没做。”
他不得不这么说。
这口锅总得有人背,秦徐已经背定了,他此时冲上去只是意气用事,丝毫不利于解决问题。
而且军队是个极其特殊的地方。秦徐认了就是认了,如果其他人突然站起来说“不,不关秦徐的事,我也参与了”,那秦徐还得背一条“包庇”的罪状。
韩孟心里清楚,当务之急是消除网络上的影响,而不是争是谁打了周剑。
会上警备区、剧组、韩孟与柯扬的经济公司达成一致——内部认知是,周剑带社会人士违规进入军营,企图性侵柯扬,被秦徐和韩孟及时阻止,解决过程中,秦徐与周剑动了手,而韩孟并未参与。
不过,这对警备区形象影响极其严重的“内部认知”绝无可能向公众公开,它被进一步“修饰”,几乎改得面目全非——周剑邀约朋友聚会,席间一名男子喝多了酒,与勤务兵发生冲突,“明星班”助教秦徐在赶来调停时失手打伤周剑,而韩孟根本不在现场,网上“韩孟打人”的说法纯属子虚乌有。
这种说法有两个好处,一是将掩盖了性侵丑闻,二是通过秦徐“明星班”助教的身份,抛出韩孟正为新剧做准备的消息。
反正网上没有韩孟与柯扬的照片,只要抵死不认,外界闹得再厉害都没用。反倒可以借助这一波舆论热潮,半公开《淬火》的拍摄讯息。
至于被送至部队医院的周剑极其狐朋狗友,周运崇冷静下来后自会处理。
柯扬已经醒了,镇定得令人难以想象他才17岁。韩孟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接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他却轻轻挣脱开来,笑着安慰道:“韩少,我没事,那人没对我怎样。”
韩孟按照经济公司的要求,录了一段澄清的视频,由公关团队放在微博上。丁遇、柯扬也相继表态,力挺韩孟。而《淬火》剧组适时发声,将“韩孟打人”成功引向“韩孟有新剧了”。
对粉丝来讲,如此反转简直就是喜大普奔的好事,经济公司连水军都不用请,自有打了鸡血的粉丝熬夜与黑子、路人大战。
韩孟接了几个家里打来的电话,挂断后向黑屋走去。
此时已是半夜,秦徐已经打了好几个小时的坐。
黑屋的钥匙就挂在门上——警卫连罚人蹲黑屋从来不藏钥匙,队友想开就开,但里面的人敢不敢出来就另当别论。
韩孟轻轻转动钥匙,铁门应声开启。他弯着腰钻进去,一眼就看到端坐修仙的秦徐。
秦徐睁开眼,也看到他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来,摆了个双手合十的滑稽姿势,一本正经道:“解决了?”
“嗯。”韩孟蹲下来,眼中有明显的歉意,低声说:“知道会挨什么处分吗?”
“要么去炊事班,要么直接丢去野战部队。”秦徐扯起一边嘴角,“当炊事员我肯定不乐意,挣扎一下或许能去野战部队,虽然挺苦的,不过……我觉得还成。”
韩孟干脆和他一样盘腿坐着,牵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这事儿你帮我扛了,对外说法是你打了人,而我毫不知情……”
“这不挺好的?”秦徐打断,“你如果‘知情’才麻烦。”
韩孟摇摇头,“我心里过不去。”
“我操。”秦徐笑骂,“这他妈有啥过不去的?你小时候没打过群架吗?类似的事儿不新鲜,真的。打群架当然每个人都有责任,但所有人都担责也太不划算了,所以我和我那些哥们儿干架,都是今天你扛事儿,明天我扛事儿,哪来什么过得去过不去的。”
韩孟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盯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仙也不想修了,往后一仰,后脑勺磕在水泥墙上,撞出一声闷响。
“日……”他骂了一声,揉着后脑勺道:“还挤我这儿干嘛?长宽高1米5,你也不嫌坐着难受?”
“不难受。”韩孟靠过来,越过他的肩膀,摸了摸他撞到的地方,几乎凑在他嘴角处说:“处罚肯定有,但我会去想办法,保证不让你当炊事员。”
秦徐噗嗤一声笑了。
他没跟韩孟讲过自己的家庭,这次也不打算让家里出力。打了人该受处罚就受,揍周剑之前他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不过抱着柯扬下楼时他被拍到了,如果网上闹得很厉害,那么他家里的长辈必定会知道。如今他被关在黑屋里,也没条件给家里去个电话,家人联系不上他自然会找西部战区或者警备区,几方一沟通,他这处罚恐怕最后只是做给别人看看而已。
其实他不想这样,但也懒得和家里较真儿。
就像当初入伍时他其实想去野战部队,但母亲不愿他太辛苦,他便从了家里的安排,到警备区机关混日子。
所以如果这次能挨一个“发配野战部队”的处罚,他倒是能欣然接受的。
韩孟打了几分钟坐,觉得不舒服,又换了个姿势,秦徐瞧他坐不习惯,催他赶紧走,他却挺深情地来了句“我想陪陪你”。
这话把秦徐电了一下,尾椎也不知是坐久了发麻还是被电得发麻,总之一股古怪的感觉沿着脊椎直上脑门,秦徐哑了一会儿,白他一眼,“怎么陪?这屋这么小,我一个人蜷着都难受,你还来凑热闹?”
“就……”韩孟抿了抿唇,“就聊聊天吧。”
秦徐本想说“咱们有啥好聊的,还不如脱了裤子打个炮”,又觉得韩孟今晚有点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似乎有种温水般细腻的感觉,叫他没法说出如此耍流氓的话。
所以他想了想,脑子里闪过韩孟抱着柯扬时温柔得都快化水的表情,心里好奇,终于试探着问道:“你和柯扬到底什么关系啊?他喊你哥,你俩是兄弟?”
韩孟眼中的光顿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秦徐发现韩孟的眼色似乎暗淡了下去。
“哎,我就随便问问,这你私事,不想说也没关系。”秦徐摆了摆手,有点后悔问出这句话。
韩孟安静了几秒,方才晦暗的眸光重新变得清澈,“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朋友’?”
“帮你洗头那位?”秦徐怎么会不记得。
“嗯。”韩孟点点头,嘴角动了动,继续道:“如果我跟你说,我的父辈都是军人,你会不会相信?”
秦徐一笑,“我早就看出来了。”
韩孟眼角抖了一下,又听秦徐说:“你那身手一看就是部队里出来的,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没有入伍,而是进了娱乐圈?”
韩孟低着头,沉默了几秒钟,答非所问道:“他是我家里的勤务兵,在我家工作时我14岁,成天找他麻烦。”
秦徐不做声地听着,能轻而易举想象出一个14岁的男孩如何骄横跋扈地欺负一个老实的勤务兵。
在一些高官家庭里,勤务兵与高官子辈的关系就像仆人与少爷,打不敢还手,骂不能还口,几乎不会发生“主仆”冲突——性子烈的兵不可能去当勤务兵,而能到首长家当勤务兵的人,多半都存了讨好的心思。
当然这也不绝对。
韩孟又道:“他是个很温柔,但又很较真的人,比我大5岁。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看他不顺眼,总想欺负他。但他从来没跟我家里人抱怨过,对我也算尽职尽责——这些我当时体会不到,等他离开了,我才发了疯地想他。”
“离开……”秦徐上次就听到过这个词,当时韩孟说他去了其他部队。
斟酌一番后,秦徐问:“他是自己申请调去其他部队的?”
“嗯。”韩孟眼睛突然变得很亮,嘴角上甚至浮起一丝类似憧憬的笑意,“他很厉害的,一个机关兵居然通过了‘猎鹰’的考核。”
听到“猎鹰”二字时,秦徐瞳孔突然一紧,“他去‘猎鹰’了?”
西部战区“猎鹰”特种大队,多少军营男儿梦寐以求的圣地。
许久,韩孟却摇了摇头,“没有,但我听说在‘猎鹰’的纪念堂里,有他的名字。”
秦徐脑子“嗡”地一声。
他没有去过“猎鹰”,但知道几乎每一支特种部队都有一间庄重肃穆的纪念堂,那里的人已经逝去,有的埋骨异国,有的连一个墓碑都没有。
“其实他不算‘猎鹰’的正式队员。”韩孟声音很轻,“他通过了考核,却没有戴上过‘猎鹰’的臂章,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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