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越昀坐着的姿势变了下,从原本的乖乖女坐姿,变成了极度抗拒、抵触的姿态。她伸出腿叠在另一条腿上,后背板直,双手交握放在翘起的那条腿的大腿上。
“妈,她是我的恋人,而且当时只有你们两个人在,现在她受了伤,你如果不说清楚,只会让我……”
“让你怎么样?!”赵母打断了赵越昀的话头,她双目含泪:“你现在为了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女人!难道还想怪我?!”
赵越昀没有回答,只是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赵母她的回答:对。
她会怪赵母,和她离心,因为对于她来说,白溪是她非常重要的恋人,也可能……是最重要的人。
赵母被赵越昀的眼神慑住,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嘎嘎半天说不出来话。但长久以来赵越昀对她的温和态度,还是成为她拿乔的资本,虽然语气平和了点,但还是含着满满的埋怨。
“越昀,妈妈承认当时的语气是急了点,但我是为了你好!她就是一个小明星,跟你搞这种关系,不就是为了钱嘛!”
她看赵越昀没有反驳,反而接着说了下去:“妈也不是完全接受不了你和女人谈恋爱,但是你也得找一个不错的对象,你看看那个小明星,像什么样!”
赵越昀其实知道的,白溪是个小财迷。
白溪很爱钱,是那种看一样就能发现的。她在别人面前掩藏得很好,但是赵越昀一眼就能看进白溪的心底。
她收到昂贵的首饰的时候会格外开心,看到自己的豪车都会双眼冒光,偶尔请别人吃顿饭背后还会非常懊恼……
但是她的财迷是纯粹的,喜欢钱也没什么不对,就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样。
说到底,赵越昀还是太喜欢白溪,才会不自觉双标。
所以赵越昀说出了,让赵母和赵越晟完全无法理解的话:“爱财也挺好的,我钱挺多,只要我还有钱,她就不会离开我。”
第46章
赵母气得破口大骂,但毕竟是这么多年阔太太、还是个大家闺秀,她骂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两样。
以前的时候,赵越昀被她骂了会觉得很伤心。但是现在,她的心里被白溪填的满满的,不可思议的是……她根本没在伤心的。
赵越昀等赵母骂的告一段落,而后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很轻,但是在赵母、赵越晟耳朵里却如惊雷乍起、掷地有声:“之前妈也跟我商量过,让越晟继承赵氏集团。其实我对这个也没什么想法,因为即使是脱离赵氏集团、我白手起家,我也坚信自己能做出一番事业。”
“但是,如果现在我真的脱离赵氏集团,另起炉灶,那白溪跟着我就要过很长一段时间门苦日子。”她抬起眉眼,那黑色的眼线将她的眼睛在视觉上拉长,她微微蹙着眉,更使得双眼锐利。“所以我想知道,假如说越晟继承公司,会分给我多少的股份?”
赵越昀曾经从来不纠结这些,她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觉得就算母亲再重男轻女,也会给自己留点东西傍身。但是她的恋人是个小财迷,只要一想到白溪跟着自己一块要吃苦、给别人做小伏低还拿不到资源的,赵越昀就心疼。
但是在她的问题之后,赵母和赵越晟母子俩就陷入了沉默。
说的不好听一点,赵越晟有点妈宝,他还在读大学、在公司实习,关于这些事情,当然都是听母亲的;而赵母……还真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毕竟在赵母心里,赵越昀是女儿,迟早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股份肯定不能给太多。要是多了,以后万一女婿有点心思,跟儿子作对可怎么办?意思意思、给点股份、最多再多给点钱,就算对得起自家女儿了。
财产,当然是要留给儿子继承的。
他们俩的沉默,倒是让赵越昀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脸色越来越黑,连语气都变得不善了起来。
赵越昀本来就是很有气势的那类人,当她这副作态,让这对母子俩根本接不住:“难道你们,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吗?”
赵越昀直到这一刻之前都以为,虽然母亲重男轻女了点,但她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甚至自己的功劳还不小;她顾念着亲情,并没有不退下来死占着家产不让给弟弟的打算;赵母以前洗脑的能力确实很强,有些时候,甚至赵越昀也觉得:这份家产本来也该是弟弟的。
但是此时此刻,赵越昀心底冒出来了个字:凭什么?
她那时候才19岁,青春年华,刚刚上大学。但是因为家中突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只能休学回家,扛起了所有事情。
母亲软弱、弟弟年幼,赵越昀任劳任怨,提防叔父亲戚、收拾有了二心的其他股东、整顿赵氏企业,并且在这十年里,赵越昀将赵氏企业越做越大。
其中的心酸过往,又有谁来关心过?
“妈,我也是你的孩子啊……”赵越昀的双眼里,第一次流露出悲痛的神色来。
就连赵母,这一刻也是有些愧疚的。但是她看到了自己旁边坐着的赵越晟,狠下了心来:“我知道,我也爱你啊越昀!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不爱你!”然后做出了自以为非常大的让步:“以后越晟也会好好对你这个做姐姐的!妈做主,以后分你一成的股份,还有其他的!你都会有的!”
“一成?”赵越昀面露嘲讽,这一成究竟是在侮辱谁呢?
“妈,我知道你手上有32个点的股份,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从爸那边继承来的。但是你不参与公司管理,只有分红,你可能不知道……”她深吸了一口气:“当年的确是因为你这32的股份,让我作筏子收拾了不少人。但是经过这十年的时间门,股份稀释、再加上我对其他股东的股份收购,我手中握有69的股份,而你的32的点,已经被稀释到只有20了。”
“你现在说的,是要把你手上20的股份分出一半给我,还是想要让我把股份全都给越晟,只留下10?”
赵母瞪大了双眼,四个字几乎脱口而出:“你怎么敢?”
也不用赵母回答了,赵越昀明白了,她亲妈要的,就是让这些股份全都交到弟弟手上,自己拿着10滚蛋。
但是……
“凭什么?”赵越昀语气平淡,双眼里却如同狂风骤雨的大海一样,掀起滔天巨浪。
她问:凭什么?
问的并不只是今天这场闹剧,而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心酸。
凭什么她要休学在家、连大学都没上满1年就回来扛起所有的事情,该为她遮风挡雨的不是她的亲妈吗?凭什么她谈个恋爱自己心爱的对象还要被母亲贬低,到现在恋人还在病房里?凭什么她的亲妈和弟弟能够大言不惭让自己交出所有的股份,领着可怜兮兮的一成滚出公司?
凭什么她这二十九年里,都要因为自己不是个男生而被父母区别对待?
假如她是个男人,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假如赵越昀是个男人,那么她这个名字就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不对劲,也不会经常被人说听起来好像个男人的名字;假如赵越昀是个男人,她是不是就能获得母亲的怜爱、父亲的肯定,而不总像个圈外人一样羡慕地看着他们的相处;假如赵越昀是个男人,当她选择休学扛起企业的时候,面对的抵抗是不是就会少很多;假如赵越昀是个男人,她的母亲会不会以她为荣,她的弟弟会不会对她充满了孺慕?
没有假如,赵越昀生来就是个女人。
赵越昀自己也很清楚这件事情,她冷笑了一声,那张本来看着就泛着冷意的脸,看起来更加生人勿近、熟人也别近。
赵越昀说:“要是他有本事,你就让他试试看。不过妈,你首先要做到的是,先保住自己那20的股份。”
说完这句话,赵越昀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赵家。
坐上车,离开赵家的那一刻,赵越昀觉得自己一身轻松,她离开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二十九年来束缚着她羽翼的囚笼。
回到医院的时候,赵越昀发现白溪还没醒来,可能是因为她也没在赵宅待多久。
赵越昀拿了把椅子,坐在了她的床边。
为了通风,病房的窗户打开了一点,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躺在床上的白溪身体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伏,赵越昀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刚才在赵家老宅受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抹平。只是这样看着白溪,她就觉得心里平静。
如果是以前的话,她现在大概还在丧丧的心情中,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给自己亲妈道歉,自己刚才说得是不是太过分了……赵越昀曾那么渴求母亲的爱,归根到底,还是曾经收获过的太少。
她就是一个缺爱的人。
但是现在,赵越昀的心已经被另一个人的存在填满了。她们明明认识没有多久,赵越昀却知道,自己离不开白溪。
也许是她注视白溪的眼神太过炽热,白溪在睡眠中也不安稳,她紧闭的眼睛颤动了下,眼睫向上掀开。刚睡醒的白溪还泛着一点迷糊,她打了个哈欠,那双水润的眸子渐渐聚焦,然后将视线落在了赵越昀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