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袁兴国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冷冷地看着袁野走出家门,让保姆去关上门,自己则转身就上了楼,去书房办公了。
等着吧,等他把钱花光了,知道没有钱的苦处了,自然就知道回家了,也自然就能体会到有他这个爸爸的好处了。
袁兴国如此想着,却在回忆起袁野那句“父亲”时,不寒而栗起来。
他说:“谢谢你,父亲。”
在他打了袁野后,这句话真是十足的讽刺了。可他明明看到,袁野是笑着说的。
为什么?
袁兴国不得其解。
袁野一个人走在马路上,手插兜里,脑袋上扣着路边小摊买来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堪堪挡住脸上最恐怖的那道伤。要不然就他这鬼模样,八成要吓到路人,说不准就要以“影响市容”的罪名,去警局一日游了。
他身上很痛,心里却很轻松,耳机里放着“听妈妈的话”,嘴角翘起一个俏皮的弧度。他想,待会儿徐屹然看到他的样子,还不知道得吓成什么样。
他当然要杜撰一个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比如路遇不平拔刀相助,单挑一十三条大汉不落下风……
一辆跑车突然追上了他,停在他身旁。
邹倩倩对他大喊:“要去哪儿我送你,上车!”
袁野刚想拒绝,邹倩倩已经下了车,抓着他胳膊往车上拉了。
“给你打包了行李,放心吧,我也就送你一程。”邹倩倩说,“我知道你有想去的地方,说。”
袁野拎起邹倩倩给他打包的HelloKitty行李箱,嫌弃地皱眉,但在邹倩倩不容拒绝的目光注视下,还是报出了徐屹然家的地址。
“你别误会了。”分别时,邹倩倩说,“我是在作长期投资,等你出息了,别忘了给我打养老费啊。”
袁野瞥她一眼:“行啊,把卡号告诉我呗。”
邹倩倩摆手:“支付宝就行,我手机号你知道。”她想了想,又叫住袁野,找出自己的HelloKitty皮夹,丢给了袁野,说,“给你的,为了防止你手机欠费趁机赖账。”
说完,没等袁野反应过来,一踩油门,刷一下开走了。
袁野郁闷地打量了几眼粉红色的钱包,再看看自己手上粉红色的皮箱,心想果然这个女人的品味是没救了。
不过……这么想着的他,拿出手机,将邹倩倩的备注从“莫名其妙的傻逼女人”改成了颇为正式的“邹女士”了。
袁野终于走到徐屹然家楼下后,给徐屹然发了个短信,本来以为要等一阵子,没想到几秒后,就看到徐屹然出现在了阳台上。
他仰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伸长胳膊,用力地挥了挥手。
小区内的路灯光线黯淡,他看不清徐屹然的表情,只看到徐屹然倏地缩回了脑袋,转身跑了。他想,应该是下楼来接自己了,就坐在小皮箱上等徐屹然。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伴随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徐屹然从楼道里跑了出来。
袁野抬起头,看着徐屹然朝自己跑过来,摘了遮掩用的鸭舌帽,龇牙咧嘴地笑着说:“徐屹然,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徐屹然陡然停下脚步,怔忪地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模样,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下午的时候会突然那么心慌了。
袁野笑嘻嘻:“收不收,给句话嘛。”
徐屹然走上前,轻轻碰了碰袁野嘴角的淤青,小声道:“别笑了。”
袁野一愣,刚想把路上想的那些借口搬出来逗逗徐屹然,突然,身上一暖,被人搂进了怀里。
“再笑,我要,生气了。”
徐屹然说着,放开了袁野,踮起脚尖,捧起他的脸,用自己的手掌去温暖他:“脸都,冻僵了。”
袁野呆呆地蹭了一下徐屹然的掌心,汲取着这份热量,才意识到,原来九月份的夜晚,已经很冷了。
第三十章
徐屹然没问袁野受伤原因,摸了摸他的脸后,就牵着他上楼了。走在楼梯上,袁野一直没吭声,看上去都有点乖巧了。
直到打开大门时,徐屹然说了一句话——
“爸爸,和妈妈,在,医院。”
袁野立马放松下来,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把拎着的小皮箱随手一丢,再往前一倒,像只耍赖的哈士奇一样挂在了徐屹然的背上。
徐屹然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说:“先,下来,还没,关门。”
袁野假装虚弱,呻吟道:“我身上痛,站不动了。”
徐屹然刚有点紧张,想起前车之鉴,不禁狐疑:“那,刚刚,怎么,走得,好好,的?”
袁野半开玩笑似的说:“我以为叔叔阿姨在家,表现好点咯。万一惹他们不开心了,把我赶出去怎么办?”
徐屹然却当了真,心酸地握住他的双手,安抚般地说:“不会,的。”
袁野一愣,才想打个哈哈来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没有反驳徐屹然的话,反而整个人都黏到了徐屹然身上,口中哼哼唧唧,摆出一副强忍疼痛的坚强模样。
徐屹然果然心软了,也不叫他下去了,就这么费劲儿地拖着他,一点点挪动脚步,转身关了门,再一点点挪动脚步,朝房间里走去。
他把袁野拖到了床边,说:“床上,软,你,躺下,我去,拿药箱。”
袁野的屁股都挨着床垫了,就是死活不肯从徐屹然身上下去,非要挂人身上。徐屹然没办法,只好又拖着他去取了药箱。等终于拿出药,准备给袁野涂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了。
徐屹然看袁野赖在他身上,索性不管他了,歇了会儿,气喘匀了,就把袁野挂自己胸前的两只手翻过来,先用镊子一个一个地夹掉伤口里细碎的瓷片,再用碘酒消毒,涂上消炎药,最后用绷带认真缠好。
这个过程明明该是最疼的,可奇怪的是,这时候袁野反而不哼唧了,就安静地趴在徐屹然肩头,看着徐屹然给自己处理伤口。要不是徐屹然看到他额头泌出的汗珠了,都要以为他丧失痛觉了。
等两只爪子裹成猪蹄了,袁野也良心发现了,松开手,从徐屹然身上滑到床上去了。
徐屹然就把他的鞋子脱了,将他两条腿也搬上床,然后自己也爬上床,跪坐在袁野旁边,解开袁野上衣扣子,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这时袁野又不消停了,期期艾艾地捂着脸,一定要徐屹然先给自己脸上涂药,说他一无所有,只剩一张脸,必须要保护好。
徐屹然本来是答应得很快的,说:“马上,就来。”
可袁野非要作,又加了一句:“以后没饭吃了,我就出去卖脸,肯定饿不死。”
徐屹然默默听完,取消炎药的手往旁边一拐,在袁野还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时,拿起红药水和紫药水就往袁野脸上抹。
等袁野发现徐屹然手上染了一大片红红紫紫时,还挺纳闷:“你手上怎么回事?也受伤了?”
徐屹然诚实地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袁野堪称“精彩”的脸庞,说要去洗手了。
袁野:“我腿上伤怎么办?”
徐屹然不想解他的裤子,委婉道:“你自己,不行,吗?”
袁野举起两只缠满绷带的手,满脸无辜地看着徐屹然。徐屹然只好继续脱袁野的裤子,给他腿上涂药。
“你,抬起,来,一下。”
有个很小的伤口在袁野大腿内侧,看起来是被瓷片溅到才划伤的。徐屹然抬不动袁野的大腿,想让袁野配合一下。袁野说太痒了,那边不要涂药了,就不肯抬腿。
结果两人折腾了半天,腿没能抬起来,腿中间的东西“抬”起来了。
徐屹然:“……”
袁野:“……”
袁野刚想说话,徐屹然就丢下他的腿,跳下床,跑进了卫生间,洗手去了。洗了好久,也不见出来。
袁野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等着那哥儿们自个儿消停下来,很不甘心地为自己辩解:“说了痒,还不松手,怪我咯?”
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一直没有停下来,袁野等了好久,还是没等到徐屹然出来,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心里更是凄凉。
“我、要、冻、死、了。”
听到这句话,徐屹然终于有了反应,慢吞吞打开门,探出半个身体,说:“边上,不是,有被子,吗?”
接下来这一刻,袁野简直发挥了毕生的演技,拼命地朝着被子伸手,眉头紧蹙,咬紧牙关,仿佛在努力克服身体上的疼痛,可不管怎么用力地伸长手臂,就是够不到被子的一角。
徐屹然:“……”
他观察了一下袁野的下~半~身,应该没有迷之突起了,一边想着不要小题大做那本来就是很正常的反应,一边鼓起勇气走出卫生间,来到床边给袁野盖被子了。
袁野早等着他了,在他即将抽身离开时,一把抓住他手腕,用力一拽,就让他倒在自己胸口上了。
徐屹然抬起头,想甩开袁野的手,可后者突然生龙活虎,一改先前病怏怏的模样,紧紧按着他的手,猛地翻身,把他压在了下面。
徐屹然:“!”
袁野低下头,动作轻柔地拂去了徐屹然眼皮上的碎发,摩挲着徐屹然的脸颊,低声喊他的名字。徐屹然听得耳朵通红,在他专注的眼神下,更是浑身发软,无法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