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徐攸还是要给钱的。老邻居就不乐意了,说你这可真没意思了。徐攸说不好意思啊,我想麻烦你多做点儿,我带几个回去给我儿子吃。
老邻居说对对对,小孩子都老喜欢我做的馄饨了。钱也不收,二话不说,回家就做了一大锅,装了整整两个大保温杯。带到医院后,一打开杯盖,香的咧,整个医院的人都要流哈喇子。
医院的护工在旁边看见了,对徐攸说,你快回去吧,馄饨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我来服侍你老婆吃饭。
徐攸笑着应下,转身就红了眼眶,差点流眼泪。
妻子患病以来,生活是很苦的,熬夜看案卷,拼命接官司,赚不到钱的时候,还能支撑他坚持原则的,无非就是这些美好的人与事了。
正因为身处黑暗,才知道光明的珍贵。
徐攸拎着老邻居的保温杯,带着满腹的感动回家,想跟儿子分享“以前的味道”,顺便忆苦思甜一番。他感慨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很是兴冲冲了。
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饭桌前坐着个陌生人。还是赤身裸体的。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办法》第四十四条规定,猥亵他人的,或者在公共场所故意裸露身体,情节恶劣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可惜,徐攸遗憾地想,在家里裸体,即使污染了别人的眼睛,也不算犯罪。
在徐攸冷静地思考要不要报警时,徐屹然已经飞快地跑出去了。
他就像那只跑步机上的乌龟一样,因为跑步机的陡然加速,爆发出了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先是冲到阳台,刷刷刷把才挂好不久的衣服撸下来,再冲回餐厅,拿着袁野的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后者脑袋上套,却发现怎么也穿不进去,到眼睛那边就卡住了。
他着急,袁野也着急。可眼皮被衣服卡着,眼睛睁不开,只能紧紧闭着。这样就看不到徐攸的脸色了。
感觉到徐屹然还想再使使劲,袁野弱弱地提醒:“好像穿错了。”
徐屹然:“?”
袁野回想那惊鸿一瞥,试探问道:“是不是把袖子往我头上套了?”
听他这么说,徐屹然仔细看了看:“!”
这两个折腾了半天,徐攸算是看明白了,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问徐屹然说:“带同学来家里玩啊?”
徐屹然刚把衣服从袁野脑袋上取下来,听到爸爸问他话,赶紧转身,立正,点头。袁野不敢乱动,站起来,默默地挪到了徐屹然屁股后面——千锤百炼的厚脸皮有点挂不住了。
徐攸转身关上了门,回头就看到两个人如临大敌的表情,哭笑不得,说:“别那么紧张。”又怪徐屹然不好,“你同学衣服还湿着,让他穿要生病了。不知道去房间里找几件衣服给他?”
徐屹然解释:“我的,太小,了。”
“拿我的。”徐攸说着就把保温杯放下,去拿了一套衣服。袁野接过来,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躲到卫生间里去穿了。
徐攸笑着摇摇头:“小孩子蛮害羞的。”
徐屹然:“……”
徐攸想幸好馄饨很多:“别吃面条了,给你们带了馄饨。”说着,去厨房拿了两个碗,把保温杯里的馄饨平均分成两份,“好吃得不得了,你和——”
“袁野。”袁野飞速穿好了衣服,人模狗样地走出卫生间,很有礼貌地说,“叔叔你好,我叫袁野。”
徐攸说:“好好好,你好。然然,你和袁野一块,趁热吃。”
徐屹然:“……”
袁野没事人似的在徐屹然身边坐下,可徐屹然分明看到他整个耳廓都红了。袁野还很自然地对徐屹然说:“快吃啊,别浪费了,叔叔特地带回来给我们的。”
徐屹然:“……”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低下头,默默吃起了馄饨。
然后徐攸就坐在他们对面,很温柔地问他们,是不是袁野把衣服弄脏了,顺路到他们家来洗一下,不然怎么会晾在阳台上。
袁野说不是顺路来玩,只是过来之后,徐屹然才看到他衣服脏了。洗衣服是顺便。
徐攸高兴得不得了,说然然从来没带同学回家玩过,又说然然这个毛病他晓得,太爱干净了。
袁野连连点头,还跟徐攸说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事,说然然看到他衬衫穿得不整齐,还帮他把领子翻翻好。
徐攸就更喜欢他了,说然然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一顿饭吃得异常和谐,真是可喜可贺。
徐攸临走前还交代徐屹然,多跟袁野玩一会儿,再留袁野吃个晚饭。袁野很矜持地表示晚饭就不吃了,有时间会经常过来。
徐攸说好,就是下次来记得带好换洗的衣服。
袁野说那得看然然了,说不定他带十套都不够换的,稍微脏一点然然就要不舒服了。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徐屹然生气了,袁野要走了,徐屹然都不跟他说再见。
袁野说:“我真走了,你不跟我吻别吗?”
徐屹然“啪”就把门甩上了。
好大的脾气。袁野很有成就感地下楼了。
徐屹然关门后一秒钟就后悔了,可再打开门,袁野已经不在门外了。他急忙换好鞋子,往外跑,在楼道里没追上袁野,到了楼下,也看不到袁野的身影。
他徘徊许久,终于意识到,袁野已经走了,失落地低着头往回走,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抬起头,袁野朝他坏笑:“是不是哭了?”
徐屹然下意识去抹眼睛,发现没有湿,理直气壮地说:“没,有。”
“是哦。”袁野用大拇指抚了抚徐屹然的眼角,低声说,“可是我要哭了,怎么办?”
徐屹然抬起头。
袁野低下头,说:“抱一个吧。”
“嗯。”徐屹然怕一犹豫,袁野又躲起来,马上踮起脚尖,抱住袁野了。
袁野吸了吸鼻子,嗅着徐屹然的味道,淡淡的,暖暖的。
他没有告诉徐屹然,他的手机从半个小时前就开始震动。袁兴国发来短信,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又要求他立刻回家,换好衣服,晚上去某酒局,记得别给他丢脸。
回家……吗?
袁野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家,今天懂了。
家里有一个被窝,有一碗馄饨,还有一个他。
第二篇日记
20xx年9月17日
周六
晴
日(周…)记险些被O看到,真够惊险。一是没料到他会来家里,二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还特地问我,家里父母在否……我得承认,当时我有点想多。可是有谁能不多想呢?他那么温柔,又那么勇敢地保护我。全世界找不出比他更英俊的人。
起因是红绿灯又出现了,还要勒索我们。我想交钱了事的,可是O在!对方有两人又怎样,就算他们三人到齐,又哪里能奈何得了O?O会打架,早先我就知道,却不知道他那样厉害。成龙、李连杰、甄子丹……都没有他那样厉害!
结果,当然是他赢了。就想棒打落水狗那样地赢了红绿灯(我没有骂后者是狗,只是一个比喻而已)。我真想将过程详细描述,无奈笔力不够,写不出他十分之一的帅气。
打完架,他说身上疼痛,与我一道回家。我一路担心,总想打120,看到他脸色苍白,自己也紧张得无法呼吸,快要晕过去。不想,他竟是在骗我,根本没有受伤,活蹦乱跳,简直可恶。
我是没救了。我装作生气,强迫自己生气,告诉自己不能随便被人牵着鼻子走,可事实是,知道他没事,我一百个开心,哪里还生气得起来?
我们很快和好,一起看电影。电影的剧情我一概不知,看了等于没看。O抱着我叫我不要怕,我偏要假装害怕。真亏我做得出来,我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一天最后悔的一件事,是把O的衣服拿去洗了。他光着身子在餐厅吃面,让爸爸撞见。当时尴尬极了。我总是对整洁有一些要求,以后当要改过了。
时间过得太快。下午O要走的时候,我以为还很早,谁知已经一天过去了。原来已经和O单独相处了整整一天。然而分别的时候,感到很不够。真想叫他别走。明明隔天便能见到,我也许魔怔了。
晚上仍然不想写作业,直到爸爸带妈妈回来,才知道已经九点了。可是卷子一个字也没写,还要赶紧做完,说不定明天O会问我题目。
刚打开卷子,爸爸推门进来,同我聊天。说O很好,希望我以后多多交友。O是很好的,我默默想。爸爸与我的看法十分一致了。
爸爸又聊起和妈妈的恋爱时光,说最终能娶到妈妈,有一部分是因为通过了司法考试,工作分配在城里,妈妈家里人才会同意。爸爸说,妈妈当年是白富美。
我联想到O,立刻为自己的怠惰紧张起来了。从他花钱大方来看,他家境是很好的,恐怕从来没有为钱操心。我要是不能赚很多钱,更难拥有他了。
爸爸看到我摊开的卷子,鼓励我好好学习。
我点头,下定决心,拼命学习了。
要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
今天看到网上有句话: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我很喜欢这句话。
这应当是我的奋斗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