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一开始还不当回事:“那我这衬衫呢?补得歪歪扭扭,你要不要也重补一次?”
他心里想的是,这也是你补的,你总不能打自己脸吧?
哪曾想,徐屹然认真回答说:“要。等我,跟,魏邵,学会了,就,重补。”
袁野就很无奈啊:“用不着。反正补得挺紧的,就是丑点。”
徐屹然幽幽看他一眼:“都说,丑了。”
袁野:“我又不嫌弃。”
徐屹然听了挺高兴,袁野就趁机说不用重补,可徐屹然的思维很严谨:“一码,归,一码。”他说,“你不嫌,还是,丑的。”
袁野没办法,小声嘀咕:“事儿真多。”可嘴上嫌烦,徐屹然跟他要手,他赶紧地伸出去,当时心里还挺美,“那你给我修得好看点,你看我手这么漂亮,不能被指甲毁了。”
徐屹然听他这么说,高度重视起来,兢兢业业地给他剪指甲,神情严肃地好像在焊电路板。
结果一晃,半个钟头过去了,指甲还没修好。袁野都要打瞌睡了。听到徐屹然说还要用锉刀磨,袁野一惊,又把瞌睡给吓没了。
他心说能不能找个事儿消磨一下时间,不然光看着徐屹然给他修指甲,也太无聊了。
想着袁野就低下了头,看着徐屹然的专注模样,不由地入了神,一时都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呼~”徐屹然吹了吹袁野的手指,吹掉上面的屑屑,把这一只手指的指甲修好了,就丢到一边,捏起旁边一只继续锉。
袁野终于回神,发现已经看了好久,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智障,赶紧板起了脸,开始想话题。
这个胸无点墨的大学渣突然想说几句有深度的话,搜肠刮肚,还真让他找出一句诗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徐屹然一顿:“李,白。”
袁野:“这句诗讲两小无猜,是不是说咱们这样?”
“……”
徐屹然头也不抬。
袁野:“俩男的不能说青梅竹马是吧?”
“……”
徐屹然吭哧吭哧修指甲。
袁野:“我也是昨天听班里女生在聊,才想起来。她们说两个男生得叫竹马竹马,还挺有道理。”
“……”
徐屹然呼呼呼吹指甲上的屑屑。
袁野终于说不下去了:“你也理我一句。”
徐屹然不得已,问他:“你,知道,这句诗的,意思,吗?”
袁野耿直回答:“一男一女两个好朋友,这有什么不懂?”
徐屹然:“……”
袁野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有哪里不对?”
徐屹然摇摇头,不想再聊这句诗,可袁野非要追问下去:“所以咱俩算不算竹马竹马?”
徐屹然只好回答他:“当然,不算。”
袁野莫名不高兴:“为什么?”
徐屹然:“我们,太老。”
袁野:“……”他没法反驳。
袁野消停了会儿,又不甘寂寞了:“你以前在哪上?”才问出口,他心里就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徐屹然一愣,磨磨蹭蹭地不太想回答:“一,一中。”
他想接下来就该问他以前的事儿了,情绪顿时低落下来。他一点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甚至想转身逃走,但他忍住了。袁野是他第一个朋友。他不想失去他。
袁野目光一凝,看着徐屹然头顶的发旋,想要摸摸他的头。但旋即,他就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他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举动会不会被徐屹然解读为怜悯或是同情。他有点想太多了。这对他来说,可真是够稀奇的体验。好在他感觉不坏,甚至乐在其中。
就在这时,旁边水泥路上,一个小孩滑着滑板,风一般过去了。俩人诧异地对视一眼,袁野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今天是星期五,又开运动会,学校开放得早,就有小学生进来玩儿了。”袁野说,“周末的时候我也常去人民广场玩滑板。你玩儿过这个吗?”
刚刚那个话题被无声无息地跳过,徐屹然放松下来,抬头看着袁野,摇摇头,说自己没玩过。
这下袁野来劲儿了:“下次我带你,不是跟你吹,上周末我才出去滑过,正好广场上一群小学生,都看呆了,冲过来喊我师父,我说我哪有空教你们,赶紧溜了。”
徐屹然被他逗得笑起来:“小,学生?”
“可不,一群小学生。”袁野见他高兴起来,在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嘴皮子更卖力了,“你别说,小学生的战斗力真强,他们一起缠着我,哭爹喊娘地要拜师,抓着我的裤子不肯放我走,差点把我给撂倒了。要不是哥哥跆拳道空手道泰拳武术什么的粗通一二,还不让他们给生吞了啊。”
徐屹然丢开他的手:“夸,张。”
袁野信誓旦旦:“你不信?你不知道,当时有个小女孩儿,我操,不得了,抓着我的手喊老公。”
徐屹然:“老,公?”
袁野下意识地贫了一句:“诶宝贝儿。”
徐屹然:“……”
袁野:“……”
周遭一瞬间安静下来。俩人视线对上,又心照不宣地移开,片刻后忍不住移回目光——又对上了!
这下他们都忍不住笑了。
袁野摊开自己一双狗爪看看:“都修好了?”
“嗯。”徐屹然说。
袁野隐约听到操场上传来奏乐,举目看去,国旗缓缓降下了,转头对徐屹然说:“运动会结束了。”
徐屹然点点头,站了起来。袁野瞥了他膝盖上的伤口一眼,问他下午回家还行吗?
“你家在哪?要不我送你?”袁野居心不良地问。
徐屹然摇头:“不,用。有接送,面包车,一起,回。”意思是会有专门接送的面包车过来,带他们住一片的七八个学生一起回去。
袁野特别失望地“哦”了一声。
他转念一想,又问徐屹然:“你手机号码多少?回去我打电话给你。”他见徐屹然面露犹豫之色,火速找了个借口,“遇到不会做的题了我都找不到人辅导,正好现在有你,我要问你题,总不能还跑你家去吧?”这话也亏他说得出口。某学渣明明已经八百年没做过作业了!
徐屹然:“可,我没,手机。”
袁野一听,这好说,赶紧掏出自己的苹果6塞徐屹然手里:“那就先用我的。”
无功不受禄,那徐屹然肯定是坚决不要啊。但袁野抓住他手,不容拒绝地把手机塞给了他。
“我看这破手机不爽很久了,正好给你当学费,明天我就能去买个新的了。”袁野说得有理有据,“我要是去请家教,一个小时得好几百,现在一部旧手机就捞到一个学霸给我指导,是我赚了。”他说着还拍拍徐屹然的胸口,一副你吃了大亏的模样说,“你可长点心吧,是你亏了。”
徐屹然又不傻,哪能不知道袁野的好意?他打定主意,周末就去二手市场买一个杂牌机。但现在,他不愿意拒绝袁野。
这……可以算是袁野送给他第一份礼物吧。
才这么一想,徐屹然便想起来,袁野可是在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就已经送了一颗小心心给他了。
他不禁微微地笑起来。
袁野一头雾水:“笑个屁,我说的不对?”
他正琢磨着还能怎么忽悠,才能让徐屹然收下手机,突然,被徐屹然接下来的一个举动惊住,动都不敢动了。
徐屹然走上前,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谢谢。”
这声谢谢,说的很流畅,没有结巴。
湖里,野鸭拍拍翅膀,急忙飞走了,小鱼吐了个泡泡,钻进水草里,不肯出来了。
大家都害羞了。
第十三章
运动会结束,放学时分,校门口已经停满了车。徐屹然找到了自己坐的面包车,回头问袁野:“你,怎么,回?”
袁野:“我?我……我坐地铁。”他吞吞吐吐,徐屹然不由一愣,他就赶紧把话头岔开,说,“你车哪辆?我陪你一块儿过去。”
徐屹然:“那边。”
他带着袁野走到一辆白色面包车面前,对袁野说:“我,上去了。”
袁野点点头,朝面包车抬抬下巴,示意他先上去,自己再走。徐屹然让他快去赶地铁,袁野就无所谓地说还早呢,不用着急。
徐屹然拉开车门上车,看到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不过他们都在玩手机,没人注意他。他赶紧坐好,袁野搭着车门,低下头,盯着他说小心腿上伤口,说了几遍,引来几道或是惊讶或是探究的目光。
徐屹然有些不适应,小声催促袁野:“你也,早点回。”
“知道。”袁野伸手捏了一下徐屹然脸颊,“到家等我电话。”
徐屹然忙点头答应了。袁野这才满意地放开他,手往裤兜里一插,望着天,吹着不知名的调子,慢悠悠走了。
徐屹然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拉上车门,安静地坐好,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他余光看到旁边的女生在玩手机,手悄悄地伸进书包里,做贼似的捂住了书包的内袋,心里“通扑通”跳。袁野给他的手机就放在那儿。
徐屹然想把手机拿出来看看,可这个想法才在他脑中浮现,他就像喝了酒似的,思维混乱,没有力气,手指软绵绵,根本握不住手机,更别提拿出来了。这部手机袁野已经用了很久,兴许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徐屹然浮想联翩,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手心都发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