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笑吧。这个世界,这个商场,依旧有那么多特权存在。生活的意外从来不给你缓冲的时间。就像车祸,来临前你能够预料吗?游泳前逆能想到自己会溺水吗?没有那么多伏笔和缓冲,仅仅一件小事,就会为你之后的人生带来一连串连锁反应。而我们败了,我们被迫屈服。”
“所以送走了我们?”颜咏不能理解这之间的因果关系。
“当然不是!”宁潇毫不犹豫地否认,哽咽的声音沙哑得险些破音,微红的眼眶闪现出仇恨,“那个卑鄙小人的报复并没有到此为止!弄垮了公司之后,我和你们父亲像老鼠一样生活在城市角落里,我们找不到工作,只能打些零工赚钱度日。可是我们没有忘记仇恨,虽然以当时的我们的力量跟人家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我们也没想过放弃,而是制订了很多计划。那不过是一个纨绔,仗着家族为所欲为而已,如果我们能够展现出足够的天赋和力量,让那个家族的真正掌权者赞赏、甚至与我们合作,他就会成为那个被抛弃的对象!”
“但要做到这件事……太难了。”渐渐平复心绪,颜颀低着头嗓音喑哑,“当时我们的生活很艰苦,而且我们没有时间照顾你们,所以……才把你们送到孤儿院。如果我们成功了,就会去接你们回来,如果我们失败了……你们也能好好活着。这是……我们唯一能想到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病房中静默了半晌。颜叶恍惚着,好像还在接受他们传递的信息。
几人良久不语。
突然,颜咏嗤笑一声,一缕凉意从眉梢漾开,染上唇边浅淡的弧度。
“可是三年后,你们又生了一个女儿,你们并没有把她送走是不是?”反手抓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颜咏云淡风轻地道:“三年时间,足够你们扳倒那个纨绔吗?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那时你们已经可以站稳脚跟,可以养育孩子了。然而在此后漫长的十六年中,你们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们,一次也没有。”
“孤儿院的日子你们大概没有体会过,可你们肯定能猜到那不好,真的不好。院长爷爷已经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尽力对我们好了,但我们依然……经常吃不饱,要挤在一起睡,冬天被冻醒,夏天热得睡不着。你们想必是猜到了,所以才没有把小女儿送进去吧。”
颜咏淡然地说着戳心的话,戳颜颀和宁潇的心,也戳颜叶和他自己的心。他喉咙很疼,火烧火燎地疼,却还是不停地咬苹果,大口地吞咽。
“你们的小女儿锦衣玉食开心在阳光下大笑奔跑时,我和姐姐在捡废品换钱。你们忙着勾心斗角时,我们也在忙着活下去。”话说到此处,颜咏猛然扬手将果核扔出去,擦着颜颀的脸颊飞过,狠狠砸进他身后的垃圾桶里。
颜咏的目光变得凶狠如猛兽。
“都他妈是活着,谁比谁高贵?你们现在到我们面前来洗白?卖惨?哭诉?就你们惨,就你们苦,就你们迫不得已?既然你们这么惨这么苦这么迫不得已,现在还来找我们干嘛?我们那么辛苦才长大成人,那么辛苦才把你们的痕迹从人生中抹去,现在你们又非要回来揭开我们的伤疤,美其名曰还我们应得的生活,早干嘛去了?谁稀罕啊?”
一句句责备和控诉像一根根毒针,将颜颀和宁潇本就伤痕累累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颜颀抬手抹掉侧脸的苹果汁,整个人仿佛老了几十岁,挺直的背脊也佝偻了。
“你说得对……”
“你闭嘴!听我说!”颜咏扬声打断,几乎是嘶吼的音量像扑面而去的疾风,撞得颜颀和宁潇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我根本就不稀罕,也不在乎你们。你们给我的伤痛现在已经是我人生路上的很珍贵的宝物,是财富,它们让我内心通明。对于我来说,你们现在只是陌生人,我们唯一的羁绊就是血缘。如果可以,我多么想跟哪吒一样,割骨还父,剃肉还母,但我不能,既然不能,我就认了。”
同样的话,颜叶也说过,只是那时她心里有怨,有怨,是因为有期待。而颜咏却说得那么轻描淡写,没有一点感情。
“姐姐还对你们抱有感情,所以今天你们能够站在我面前,说一通苦衷,一番废话。”咆哮过后,颜咏像用尽全身力气,声音低了下去,“可我没有。父母是什么?父母是温柔和疼爱,是付出。父爱如山,母爱如水,但你们跟这些词有关系吗?哦,跟你们的小女儿有关系。不过都不重要了,我只能说,你们没有资格在我和姐姐面前说父母这两个字,因为你们不配。你看啊,十九年我们都自己活过来了,所以你们并不是不可或缺,我们也不需要你们的补偿,你们的眼泪,你们的愧疚。”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他抹了把脸,抽了抽鼻子,“你们唯一可以为我们做的,就是像曾经那十九年一样,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消失。”
宁潇腿一软,被颜颀抱住才没跌倒。
明明是正值壮年的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却像暮气沉沉的老者,险些被他的话压垮了背脊。
……
尤散拎着饭盒走进病房时,看到颜咏的表情突然手抖,心里也一阵阵地惊惧不安。
他呆坐床上,两眼直勾勾望着前方,不知维持这个姿势多久,宛如化作雕像,僵硬呆板。
素来明亮灵动的双眸此时没有一点儿神采,细碎的刘海散落颊边,随风时而扬起时而落下,竟让人感到萧索。
随手放下饭盒,尤散飞快来到颜咏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却凉得让他发颤。他慌了怕了,用力握住他的肩膀。
“清风你怎么了?啊?你怎么了?”尤散从没见过这么死气沉沉的颜咏,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害怕。
颜咏的眼珠动了动,放空的眼神在尤散脸上聚焦。他脸上的焦急和担忧为颜咏空落落的心注入一丝温度,一点暖意。
他想说没事,张口却发现那一句怒吼伤到了嗓子,很疼,也发不出声音。他轻轻地眨了眨眼,一抹淡若流风的笑容挂上嘴角,再一眨眼,眼底便已沁出泪光。
颜咏不想让那些不合时宜的眼泪冲垮自己构筑的心防,却又觉得应该用一场痛哭洗掉心底不知藏了多少年的对于父母的期待尘垢。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便狠狠咬住下唇,咬破了,咬出血了,以此延缓泪水的凝聚。
尤散不知道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心疼地掰开颜咏的嘴,慌张地说:“别咬了,清风……你……”
焦急之中,他索性一把拉下颜咏的头亲了上去。
双唇相贴,苦涩的血腥味盖过了亲吻本该有的甜蜜。这不过是一个不想让颜咏继续伤害自己的应急措施,不带丝毫旖旎,尤散却愕然发现,颜咏并未推开他,反而闭上眼,任由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在他脸上。
原来他不是全不在意。
他只是假装全不在意。
第53章 生活(六)
颜咏侧躺着安然沉睡, 右手还被尤散紧紧抓着,呼吸悠长平缓,睡得很是安稳。
尤散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即便只是这样安静看着他也觉得心里平静柔和。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 喜欢得为他丢失自我,又逐渐寻回自我。
可是, 刚才究竟出了什么事?明明他才离开了一小会儿,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尤散拧紧眉头, 好脾气的他难得想发脾气骂人。主要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而且他毫无头绪, 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看着喜欢的人那么难过,他又怎么可能不生气?
正想着事情,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是楚新雨的电话。他沉着脸接听,怕打扰到颜咏于是压低声音问道:“有事吗?”
“老板,你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好,那个刺伤颜咏的人会在狱里得到特别‘招待’。关于游戏宣传, 沈先生有几个提议希望我代为转达,请问您现在方便吗?”楚新雨挑了最重要的事言简意赅地说明,公事公办的态度十分冷漠, 只有说到颜咏的名字时才柔和些许。
他语气中的特殊之处尤散不会听不出来,可是鉴于楚新雨平时的举动,他也不能说什么,而且现在的他也没有吃醋的资格。
握着颜咏的手紧了紧, 尤散若无其事地道:“我现在在医院,颜咏睡了,我得陪他。晚上九点我会在网上联络你,你先把沈落明的提议弄成文档发到我手机上。”
“好的。”楚新雨的声音不着痕迹地顿了顿,最终只是语调平平地回应,然后挂断电话。
彼时他正在公司,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显示屏上映出的是颜咏与他的合照。这张照片来得偶然,那时他俩在公园遛猫遛狗,过路的一个摄影师无意间拍到两人靠在一起说话的样子。后来他特意找了那人买下底片,没洗出来,只是用作电脑桌面。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明明他们的相遇依然如在昨天。
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上颜咏含笑的侧脸,楚新雨喃喃道:“等你接受了老板,我的心动应该就可以结束了……”
还好只是心动,没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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