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开始琢磨,搞计算机的那撮人又有麻烦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没闲过。
就在这时候,远在首都的胡一岸突然创建了一本杂志——《时代思潮》。这几年胡老先生一直是文坛的砥柱人物,笔锋也逐渐趋向现实化,针砭时弊,犀利无比,倒也撑得起《时代思潮》这个名字。
说这杂志出现得突然倒也不准确,至少霍劲是知道的。
莫凡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忘记了91年曾经出现过一本《时代思潮》,但瞅着霍劲气定神闲的模样也就明白了,这是霍劲的手笔来着。
霍劲见莫凡没追问,只好开口解释:“胡老先生以前是我爸的老师,过年时我去拜访了几次,谈了一些想法,他似乎很赞同。对了,你小叔在灾情最严重时直奔前线,帮忙抗灾之余还写了一篇不错的东西,胡老先生对他挺满意,《时代思潮》应该缺不了他。”
莫建礼牢记着胡一岸说的话——“要到灾难中去,要到苦难中去,才能写出最甘甜的文字”,所以他听见莫建东往灾区调动也跟过来了,而且自愿奔向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参与过很多次救援行动。
本来上边还准备嘉奖莫建礼的,可他已经扑到稿纸上,刷刷刷地写个不停,好像着魔了一样。后来他又去了首都,捎过两次信后似乎就专心跟在胡老先生身边了——莫建礼本来就是一投入就容易忘我的人,也难怪莫凡和莫建东都不知道他参与创建《时代思潮》的消息。
也正是这种“忘我”造就了后来的莫建礼。
莫凡却看到了更深一层的用意:“两派论战要拉开序幕了,时代思潮是你给谁准备的舞台?”
改革派和保守派本应在中南洪灾爆发后接踵而至,可被霍劲横插一脚就延后了。
但这件大事也不可能延后到哪里去,就国内的形势而言改革是势在必行的,而且必然会以摧枯拉朽的强势姿态改变国内的经济形势、政治格局。
霍劲既然能让霍继海在中南洪灾这种本应是祸事的事件中得好处,肯定不会放过改革这股东风。
霍劲跟莫凡在公事上早就有了一定的默契,闻言笑着说:“这段时间我们跟开阳那些教授们交流的一些东西,你觉得有没有用?”
莫凡点点头。
霍劲继续说:“如果他们一起在《时代思潮》上发表文章,首都那边的人肯定不服气,开始想办法反驳。到时候我在首都那边‘请教’,你在这边‘请教’,你说会有什么局面?”
什么局面?当然是好局面!
学术圈如果也开始“论战”,国内的大部分理论会在短时间内飞速进步。
理论成熟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实践可以开始了!
作为“论战”的重要一方,开阳应该会受到重点关注。在那个“未来”里主要受益的是南方沿海城市,这一次中南地区应该也可以分一杯羹!
到时霍继海和莫建东在适时地在开展一些项目、在省报上发表一些文章,趁着改革风潮坚定立场多干些实事,这几年之内职位更进一步根本不是问题。
莫凡和霍劲对视一眼,眼底隐隐有着兴奋。
大势一旦改变,接下来的一切就要靠他们自己去探索!
这时霍劲和莫凡已经把目光跳出“保住霍家/莫家”这个范围,着眼于更大的方向。
这个时代充满挑战,也充满机遇!
莫凡两人都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振奋之余,要做大事的霍劲和莫凡迎来了开学的日子:霍劲要回首都一小上……五年级;莫凡要去开阳一小报道,上……学前班。
如果他们拜访的那些人知道这一点,一定会把眼珠子瞪出来。
第13章 新生入学(下)
临阳的八月干燥而炎热,仍然暑气逼人。
也许是不适应这种鬼天气,快要开学时卫旭忽然就病倒了,这场病不像莫凡和霍劲一样玄妙,却也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卫旭在病中作了一场很长的梦,那个梦里一开始就是一个长得很像莫凡的二十四五岁的人拿着枪站在他面前,指着自己的胸口。他想阻止,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他决然地扣下扳机。
然后时光开始在梦里不停地跳跃。
仿佛是为了告诉卫旭那支枪是怎么举起来的,一幕一幕缓慢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撑得他的脑袋几乎快要裂开。
最后画面回到了一九九一年九月一日的临阳小学。那是开学第一天,莫凡黏着他不肯放,他抱着莫凡走了进去,跟老师打招呼说:“这是我们家莫凡,从小没离开过家里,请你们要照顾好他。”
莫凡有些怕生,直到接触到老师们和善的目光才肯下地,吸吸鼻子说:“旭哥哥你放学要来接我。”
他摸摸莫凡的小脑袋说:“当然会来,回头旭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莫凡破涕为笑。
莫凡莫凡……
八岁的卫旭还不知道什么是心痛,他只知道脑海里那些画面快要让他的心炸开了,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感觉周围的空气太稀薄,让他难以呼吸。感觉到一阵热意在脸上流淌,他摸摸脸颊,发现满手都是泪。
那一切真切得让人无从怀疑。
卫旭安安静静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桌上的日历,一九九一年八月三十一号。
明天就是九月一日,开学日。
莫凡已经不在临阳了,自然也不会再去念临阳小学,所以那个未来根本不可能发生。
就算在冷战,他还是喜欢莫凡的,他怎么可能会对莫凡生出那种可怕的心思?
他怎么可能让莫凡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痛苦的事?
卫旭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他捂住脸,像是催眠自己一样:“不可能,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脚在发抖,手也发颤。
心也在颤。
同样是八月三十一号,莫凡和霍劲这边却显得安宁许多。莫凡当然不知道在卫旭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和霍劲这三个月里都在忙着啃书和“请教”,开学前的最后一天他们觉得给自己放半天假,早早地起来溜大黑。
下午霍劲就要赶火车回首都了,路程有点远,要凌晨才到,莫凡又去打包了一些零嘴和食物给霍劲路上吃。眼下莫凡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这段时间还抽空写了一份饭店策划出来试手,霍劲知道他是给大伯莫建德写的,也提了不少意见,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可行。
莫凡以前本来就琢磨过不少菜谱,分类整理出来不是什么难事。餐饮业也有多种市场,在莫凡的计划里莫记最重要的改变就是搞好定位:专营高档饮食的是一类,中档餐饮的是一类,面向工薪阶层的快餐也是一类。
现在麦当劳肯德基还没有在国内流行,快餐的市场还很大,只要把那种“方便、省时、卫生”的思路带过来,再加上莫凡打算陆续拿出来的菜单,日后也未必不能“未来”各大连锁店争一争!他们的起步可也不晚……至于其他的,等这一块抓好以后再慢慢开拓。
这个计划,莫凡确实是给大伯莫建德,不过这次他会主动要求要一部分股份。这个钱不是他自己需要,而是为莫建东准备的。在那个“未来”里莫建东就被“外商”所骗,导致管辖地区出现了一堆烂尾工程,同时老家那边又被搜出一笔巨款,心灰之余莫建东没有上诉,接受了判决。
如果自己有钱的话,这种事就不会出现了。
所以莫凡要尽快把莫建德的饭馆推上一定的高度。至于能不能说服他们莫凡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有的是办法。
下午把霍劲送到月台,莫凡和霍劲因为大黑而僵持:莫凡的想法是不要让大黑再被扔到专运车厢受罪,干脆留在这里得了;霍劲却认为莫凡不愿意去首都情有可原,连大黑也留下就太不够意思了,看大黑那哈巴样,在跟莫凡腻几个月还像军犬吗?
霍劲瞅着莫凡搂住大黑的那只手,气定神闲地下最后通牒:“要么你跟我回首都,要么大黑跟我回首都,你选一个吧。”
莫凡默默地松开手臂。
霍劲把大黑招到身后,然后低头在莫凡额头上亲了一记,转身上车。狗是不能进乘客车厢的,只能扔到最后边的专运车厢,莫凡其实更想目送被乘务员带走的大黑,可迫于霍劲的压力,只能“专注”地看着已经坐到位子上的霍劲。
本来莫凡是不太伤心的,可是对上霍劲从车窗里透出来的目光,心里蓦然柔软了一片,然后许许多多的细针扎在上面。他们两个人都从“未来”里溜了出来,偷偷地偷来了这段时光,也许一睁开眼这一切都会变成虚无,可是只要这颗心还在跳动,他们就会尽力地往前奔走。
那些曾经失去的,他们要抓住。
心还会为离别而难过,这就是活着的证据。莫凡蹲在月台上,听着列车驶远的声音和耳边呼啸的风,为这一刻的真切而哭了出来。
忽然,一条温热的舌头舔上了他的手背。莫凡抬起模糊的泪眼,猛地发现原来大黑并没有上车,他一愣,想到霍劲在首都的日子更难熬,霍劲更需要大黑,所以他一下子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