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洛自觉从来都没有英雄情结,无论欧渝怎么说,这些对未来的臆想全都建立在他能打赢的基础上,而这个基础在正常情况下成立的可能性约等于0。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但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跟欧渝对打,因为这是教官的命令。
见欧洛没再说话,欧渝朝旁边负责记录的学生打了个响指,示意她开始计时。
那个女生站到他们中间,举起秒表倒数三声,说“开始”的同时退了出去。
而几乎就在“始”字刚出口的时候,欧渝已经横腿扫向了欧洛的下盘。他动作敏捷狠辣,疾风骤雨一般迅速地袭向自己的对手,每一次攻击都准确击打在目标位置上。欧洛狼狈地挡了几下,好不容易找到些格挡的节奏,他立刻又变化了攻击套路,揉身而上,专挑欧洛防守薄弱的位置去打,一击脱离,不作任何停留,也不追求最大伤害,打得欧洛全无脾气。
这场对打欧洛的表现绝对算不上好,他被欧渝打得浑身淤青,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心理上受到的打击却比生理上重得多。但他也绝对算不上差,因为结束后去查看他挨打的时长,居然达到了全班第一名,是最后一名的三倍有多。
欧渝手上有分寸,知道这群菜鸟不禁打,没敢用多大力气。战术指挥班20余名学生,只有欧洛一个人去了医务室,被值班医生用药酒狠狠揉搓了一通,连下一堂课都没顾得上去上。
值班医生是个年轻女性,鼻梁上架着一副样式古旧的圆框金丝眼镜,黑发挑染了几缕深紫色,被高高地盘在脑后,看起来有种古怪又时髦的新鲜感。她拍了拍哎哎叫疼的欧洛的腰,叼着细长的薄荷糖道:“现在的学生怎么这么不禁打,你是哪个班的?”
“战指系的……”欧洛老老实实承认道。
女医生应了一声,突然低头来看他的脸。
“哎呀,这不是欧教官的弟弟嘛!”她惊喜地叫起来,涂了黑色甲油的手在欧洛的脸上捏了一把,满意道,“我想这么干好久了,既然捏不到他,捏捏小可爱你也一样。”
“……”欧洛说,“其实我是他哥哥。”
女医生愣了愣:“啊?”
“我们是双胞胎。”欧洛解释道,“虽然没差什么,但是我是欧渝的哥哥。”
这几个月他被误解了太多次,这番解释的说辞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欧洛给医生解释了一通自己的年龄问题,又说:“欧渝是不是经常给你们医疗翼添麻烦?真是抱歉。”
“没有,他就是经常把追求者揍到我们这儿来而已……”医生讪讪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看你还在军校念书,以为你是欧教官的弟弟。”
她话多归话多,手上工夫却一点儿也没落下,欧洛身上被打出来的淤青被她用药酒揉搓一番已经由青转红,手臂活动也只能感到一点轻微的痛感,应该不会影响到明天的课程。
“我给你拿瓶药酒,晚上你洗过澡再让室友帮忙擦一下。”医生洗干净手,从箱子里拿了个小小的玻璃瓶递给他,“这一瓶用一半应该就能好了,剩下的你留着以后再用。”
欧洛接过瓶子道了声谢,觉得“以后再用”像是什么另类的乌鸦嘴。
他从医务室出来,打开终端看了看课表,往下一节课的课室走去。
联邦史的教授热爱接近“穹顶”的地方,将课室定在了联合军校的最高处——观测塔楼的楼顶,与医务室在南北两侧遥遥相望。欧洛想赶在上课前到达观测塔楼的话只能搭乘校内短途接驳车,可他没有搭车的权限,只好小跑着往塔楼赶。
被欧渝踢过的小腿隐隐作痛,他不敢跑太快,又有点怕跑错方向,于是想了个馊主意——沿着接驳车的轨道跑。轨道架设的路线肯定是比人行道要多绕一些路的,他这么跑会花更多的时间,但出乎欧洛意料的是,快跑到中央花园时,恰好在轨道上驶过的一辆接驳车在他前方停了下来。
他愣了愣,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接驳车的车窗降了下来,阿诺德?莱辛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么在外面乱跑?”
欧洛趁机停下来喘了口气,道:“报告教官,我刚从医务室出来,正打算去赶观测塔楼的下一节课。”
阿诺德看了看表:“你跑步过去至少还需要十分钟。”
“呃,我会尽快的。”欧洛无奈地将腰带松了松,“那么请允许我先……”
“上车吧,我送你过去。”阿诺德打断了他的话。
欧洛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幻听。
“还要我再重复一次?”阿诺德看了他一眼,“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五分钟。”
欧洛连滚带爬地上了他的接驳车。
这是欧洛第一次坐联合军校的内部接驳车,自动驾驶让这些小小的车厢显得既方便又快捷,非常适合教官和其他职员在校内快速通行使用。阿诺德选择的这辆是小型接驳车,车厢内只有三个座位,他自觉地站在一旁没敢坐下,车厢另一侧的阿诺德已经重新设定了接驳车的行程,然后丢给他一瓶饮料:“拿去吧,补充体力。”
“……谢谢教官。”欧洛接住了饮料瓶,看了看里头蓝色的液体,犹豫了一下,还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是蓝莓味的。他睁大了眼睛,莫名觉得有些开心。
接驳车花了三分钟到达观测塔楼,欧洛提前向阿诺德道了谢,车一到达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电梯,恰好赶上了上课前最后一班电梯……和联邦史教授一起。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楼层按键上代表顶楼的那一个孤零零地亮着,这场面真是尴尬得不得了。欧洛手里还攥着阿诺德给的运动饮料,身上弥漫着一股药酒味,教联邦史的老教授皱了皱眉,问他:“E1683900,你拿了什么?”
“报告教授,是医务室的医生给我的药酒,我刚刚在课上受了伤,这是治疗肌肉损伤用的。”欧洛解释道。
“又是那个痴迷古中国医术的伊莉莎?布朗?”联邦史教授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她总爱搞这些有的没的,让学生带着一身臭气进我的教室。”
其实欧洛没觉得药酒味有多难闻,而且药酒是实打实的有效果,他认为这位教授带着偏见来看待中医是不对的。但他已经迟到了,没那么大的胆子再去跟教授争辩中医是否可信的问题,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教授身后出了电梯。
6.
加拉瓦占了教室后排的位置,见他跟着教授进教室,连忙小幅度地朝他招了招手。
欧洛在他身边坐下,还没来得及激活面前的电子屏幕,加拉瓦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你还好吧?”
欧洛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又说:“听说莱辛教官今天要到军部去开会,一会儿的模拟飞行课改在明天晚上上。”
欧洛愣了愣,想到刚才阿诺德还送了自己一程,他还以为对方是要去给高年级的学生上课,没想到居然是要去军部。现在想想,阿诺德确实没穿作训服,而是换了一身不常见的常服,看着就不像是要去上课的模样。
“改明天也好,你刚被欧教官揍了一顿,还是先休息一个晚上吧。”加拉瓦还在念叨他挨揍时长第一名的英勇事迹,低声道,“今晚你可得多吃点儿,好好补补。”
欧洛还在想阿诺德的事,只听到了他最后一句话,疑惑道:“什么补补?”
他走神走得有点过了,忘记控制音量,加拉瓦没敢回答,在桌子底下掐了他一把。
“也许是你该补补脑子了,E1683900。”联邦史教授怒气冲冲地站在讲台上说,“不想听课就给我滚出教室!”
那天晚上欧洛被罚去洗战机零件,没能赶上食堂开饭的时间,加拉瓦好心给他买了面包,他在宿舍边看笔记边凑合着吃了一顿。
本来联邦史教授罚了他两个晚上,但是因为阿诺德临时调课,欧洛得以逃过了第二次清洗工作,吃了顿好的就拉着加拉瓦去了模拟训练基地。
“我怎么觉得你还挺高兴。”加拉瓦疑惑地看他,“忘了上次你从模拟舱里出来以后吐成什么样儿啦?”
欧洛摸了摸鼻子:“我这次带了晕车药,应该没问题。”
上次双人驾驶训练出来后卡桑德拉被他吐得天昏地暗的样子吓了一跳,差点把他送到医务室去,幸好他吐过以后没什么大碍,回宿舍睡了一觉就好了,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晕机状态而已。他这个怪毛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进模拟舱出来都要头晕干呕,在里面进行训练时又好好的,除了把旁人吓得够呛以外半点问题都没有。
欧洛这次事先吃了晕车药,又把药带在了身上,就怕再吐一次给别人添麻烦。他进了训练基地就跟加拉瓦分开了,分头去和自己的搭档汇合。卡桑德拉站在离模拟舱最近的位置,见他过来,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昨天被教官揍成那样,你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欧洛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道,“我吃了晕车药了,这次应该不会吐。”
“我不在意你吐不吐,反正你在模拟舱里的表现总是很厉害。”卡桑德拉看了看表,发现数字已经跳到七附近,只差十几秒就要到上课时间了,“莱辛教官怎么还没来?听说他从来不会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