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配合着。
常姝端了刚切好的水果来。陈昭若拿过一块,一边吃着,一边微笑着看着常姝,说起了家常:“沣阳公主这几日没来找你吗?”
常姝答道:“如今你要静养,那小丫头太闹腾,她一来我便把她赶走了。”又叹道:“这小丫头胆子还真是大,宫中人人都怕我,她却天天缠着我。”
陈昭若轻笑道:“谁说宫中人人都怕你?”
常姝道:“都说我是妖女了,还不怕吗?”
陈昭若沉思一瞬,道:“看来得想办法禁住这些风言风语了。”
常姝忙道:“你如今可别再操心了。这些小事,不必如此在意。”又转移话题,问:“琏儿最近读书可还用功?”
陈昭若微笑着点了点头:“琏儿一向用功。他昨日来见我时还说呢,知道他天分不高,便更加用功地读。宁王也曾派人来说过,说琏儿太过刻苦,常常一看书就是一夜,让我劝他稍稍歇歇呢。”
常姝听了,自嘲地笑了:“肯看书是好事,不像我,从前就喜欢舞刀弄枪。”
“舞刀弄枪也有舞刀弄枪的好处,我倒希望琏儿可以多练练武,他身子弱,练练武强身健体,也是好事。”
两人正说着,只听青萝在外边道:“陛下往昭阳殿来了。”
常姝听了,登时冷了脸,又看向陈昭若,无奈地道:“我上辈子大概是烧了周陵宣的祖坟,这辈子才遇见他。”
陈昭若也无奈道:“我大概是和你一起烧了他的祖坟。”
常姝放下水果,便钻进了衣柜,却没有急着顺着密道回房,而是就躲在衣柜里,想听一听外边在说什么。
果然,不多时,周陵宣来了。
只是,两人的交谈在常姝听来,却不似从前了。
从前,只要周陵宣一进昭阳殿的门而陈昭若也醒着,常姝便能听见周陵宣轻松随意的调笑与看似深情的告白,和陈昭若温顺和柔假情假意的附和。今日,却不一样了。
陈昭若行了礼问了安之后,两人沉默了好久。
常姝听见周陵宣坐下来的声音,约莫着是坐在常姝方才做的位子上了。
“你,身子可好些了?”半晌,周陵宣终于开口问。
常姝听见陈昭若道:“谢陛下挂怀,只是妾身实在不中用,还没有好。”
陈昭若这话听起来也不似往日里那般温柔,仿佛带了几根刺,听起来多了几分淡漠。
“你在怪寡人吗?”周陵宣问。
“妾身不敢。”
“可你分明就在怪寡人,”周陵宣道,“寡人是天子,是帝王,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寡人以为,你明白的。”
周陵宣似乎有些失望?
陈昭若依旧垂眸说道:“妾身明白。”
莫说周陵宣了,这话在常姝听来都是敷衍了。常姝不禁皱了皱眉:那日的宣室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陵宣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昭若,不知为何,寡人从前一直隐隐觉得,有朝一日,会失去你。”
陈昭若没有说话,只听周陵宣接着道:“你对寡人很好,事事都顺着寡人,还会耐心听寡人说话……寡人和你在一起时最为安心。可纵使如此,寡人还是能感觉到,你待寡人的那份疏离,似乎你从来没把心思放在寡人身上,这一点,你和寡人见过的其他女子都不同。”
常姝听见周陵宣挪了个位子,应当是坐到陈昭若的榻上了。
只听周陵宣动情道:“昭若,你的眼睛很好看,寡人最喜欢看你的眼睛。只是,寡人似乎从来没在你的眼里看见过寡人。”
“陛下,”陈昭若终于开了口,“时至今日,陛下还是不信妾身么?”
“寡人不是这个意思……”
“可陛下分明就是这个意思,”陈昭若故意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陛下,你我相识相守近十年,陛下竟还在怀疑妾身的真心?”
周陵宣不敢对上陈昭若那含泪的眸子。
陈昭若叹了口气,道:“陛下,那日妾身在宣室所说,绝无半句虚言。妾身自知不该私自联络朝臣,可妾身对陛下的情意,天地可鉴!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妾身短命而亡!”说罢,又是一阵咳嗽。
听起来,她的话无奈却又坚定。
常姝默默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陈昭若干政之事,被周陵宣察觉了。常姝的心揪成一团:凭周陵宣的性子,不会这般轻易地放过陈昭若的,那日在宣室,一定发生了极度危险的事。
“昭若啊昭若,你为何不向我说呢?”常姝心想。
正想着,只听周陵宣又道:“是寡人错了,寡人不该那样猜疑你。”
“陛下……”
“下月封禅南巡,你可愿与寡人同去?”周陵宣问。
陈昭若垂眸道:“妾身想在宫中静心养病。”
“可寡人想让你陪着寡人,”周陵宣道,“寡人想了想,这些年,宫中妃子越来越多,也难怪你会不安了。寡人是有些疏忽你了,寡人想要补偿你。”
“陛下不必如此,妾身都明白。”
周陵宣摇了摇头:“可寡人执意如此。寡人想带着你一起去看这万千世界,只有你。”
陈昭若看着周陵宣陷入了沉思。
她本意是想借病逃过南巡,以便留在长安实施计划的,可如今,周陵宣为了那在他自己看来感天动地的情意,不顾她的病体,执意要带她南巡……
南巡就南巡!
陈昭若垂了眸:南方可是她的家,到时候在南方发生什么事,可就由不得周陵宣了。
“陛下,妾身愿意。”她道。
衣柜里的常姝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愣。
陈昭若要和周陵宣一起南巡,那自己怎么办?自古以来,没见过天子出巡带着废后的啊!
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将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见不到陈昭若了?
陈昭若还生着病,教她怎么放心呢?
不行,她不能离开陈昭若了。
78 第78章
周陵宣走后,常姝没有从衣柜里直接钻出去,而是通过地道回了自己的房间。
陈昭若若是要南巡,她是必须跟着的。只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陈昭若是不会带上她的。就算陈昭若想带上她,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啊!
常姝坐在案边撑着脑袋,不住地思索着。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偷偷混入其中总可以吧?
正想着,只见沣阳公主周琬又来昭阳殿了。常姝从窗户里看见她先是急匆匆地进了正殿,没一会儿就一蹦一跳地从正殿里出来,直奔自己这东廊下。
常姝忽然有了主意。
周琬进了门,欢快地叫道:“姑姑,你今天还要吓唬我吗?”
常姝汗颜。很显然,她连日来的恐吓没有一点威慑的作用,这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你究竟想怎样?”常姝无奈苦笑。
“姑姑,我想听你的故事,就那种打打杀杀的故事,你给我讲一讲可好?”周琬坐了下来,自己斟了一杯茶。
“不好。”常姝的脸登时冷了下来。
莫不是要讲这小丫头的父皇是如何的冷血无情,要讲她当年是如何气愤、持剑杀上宣室?
罢了,这毕竟是个孩子,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她做什么?
小丫头不依不饶:“姑姑,这宫里太无趣了,我也想练武玩玩,可我母妃不准,我一提她就要骂我。这宫里只有你会那些了,你给我讲讲嘛?”
“你想练武?”常姝眼睛一亮。
周琬连连点头。
常姝却不再提练武的事,只是看似随意地问:“你父皇南巡,你可要跟着去吗?”
周琬摇了摇头,道:“听说父皇这次连大哥都不带,更何况我?”
“你想出去看看那大千世界吗?”常姝问。
周琬忙答道:“求之不得!我自出生,还没见过宫外是什么样呢!”
“宫外啊,”常姝的目光飘远,忽然忆起从前未入宫的日子,她还可以常常溜出府去,到市井间玩耍,“宫外比宫里有趣多了。”
“姑姑,你给我讲讲吧,我母妃就从不愿和我讲这些,她说我贵为公主,不该想那些事情。”周琬说着,拽过了常姝的衣袖。
常姝微微笑道:“你母妃说得对,寻常公主的确不该沉迷于市井之事。”
周琬听了,不由得撅了撅嘴。
常姝接着道:“但是,谁说你是寻常的公主了?”
周琬眼睛一亮:“我就知道姑姑绝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我才不要做什么循规蹈矩的寻常公主,我想同大哥一样,可以做一番事业,名留青史!”
常姝听了这话,竟一时出神。
好熟悉的话。
“姑姑,你怎么了?”周琬问。
常姝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眼角有些湿了。她看向周琬,道:“我答应你,教你练武,只是你不许告诉别人。”
周琬一喜:“当真?”
常姝轻轻点了点头,又道:“只是你要为我做件事,就当是考验了。”
“什么事?”周琬顿时紧张起来。
常姝轻轻一笑:“我也想跟着去南巡。不管到时是以什么名义去还是混进去,我必须要在南巡的人马中。你能帮我坐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