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清净地,用什么胭脂?再说,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你不必跑这一趟了。”陈昭若看着镜中的常姝,道。
“你又不是佛门中人,守什么佛门规矩?”常姝撇了撇嘴,又低下头,“你不上妆自然也是极美的,可我想亲自给你好好梳妆打扮,毕竟没多久我们就又要分开了,这一别,不知要多久才能见面……”
常姝说着,声音渐弱。
陈昭若回头看向常姝,似有不忍,终于还是心软了,点了点头,手抚上了常姝眉上的那道浅浅的疤痕,道:“我与你同去。”
“不妥吧?”常姝问。
“有什么不妥的?”陈昭若反问,“只出去一会儿,我不信刚好那么巧能遇见周陵宣的人。”
周陵宣还没有放弃大张旗鼓地寻找陈昭若,也没放弃暗中查访常姝的所在,这是二人心知肚明的。
常姝听陈昭若如此说,却笑了:“听起来倒像是平日里我会说的话。”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贯如此。”陈昭若轻笑着道。
午后,两人便一起出门了。赵妈妈很担心两人,嘱咐了许多事情,二人都一一记下了,乔装打扮一番后便离了清定庵,去了金陵城里。
城内倒是热闹的很。两人先一起去买了一些胭脂,然后便并肩而行,在这金陵城的街道内慢慢走着。
陈昭若看着繁华的街道,一时感慨万千。常姝见了,便问:“这里还是你记忆中的金陵城吗?”
陈昭若笑了笑,答道:“我记不清了,我从前出入的地方不多。”
常姝看她似乎有些落寞,便宽慰道:“无妨,以后等你回来,我们日日来逛这金陵城。最好再在城外置办个庄园住着,无人打扰,岂不美哉?”
陈昭若听着她说这些白日做梦的话,微微笑了,只是笑里难免带了些苦涩,以后的事情,有谁知道呢?唯有轻轻点点头,道一句:“依你。”
常姝听了这两个字,也笑了,她也知陈昭若是在哄她,两个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顺着对方、哄着对方,实则都对未来充满了绝望。
常姝想着,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瞧路边看时,正巧看到有卖冰糖葫芦的,便连忙上前去买了两串,塞给陈昭若一串,笑道:“你喜欢吃的。”
“你不喜欢吗?”
“自然也是喜欢的。”常姝说着,便咬了一口糖葫芦,余光却忽然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躲着她的视线。常姝心里便留了意,对陈昭若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说着,便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携手一同向城外走去。听着路边的人在讨论周陵宣泰山封禅之事,一个说:“听说当今天子封禅之时,香也点不燃,幡也立不起,可是奇怪。”另一个又道:“怕是老天爷不认他这个天子呦。”这个又忙劝道:“可不敢胡说,小心被人听了去。”
常姝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随意地听了几句,不由得看向陈昭若,只见她正浅浅笑着,肯定也是把这话听了去的,便试探地问道:“当日泰山封禅之事能有几人知晓?怎么这金陵城里都传起来了?”
陈昭若只是笑而不语,常姝心里便明白大半了。
两人一同走着,刚出城门,常姝却忽然觉得不对了,停了下来。
“怎么了?”陈昭若问。
常姝皱了皱眉,把串冰糖葫芦的签子随手扔在路边,却拔下了头上的簪子,低声道:“我感觉有人盯着我们、跟着我们。”
“你确定吗?”
陈昭若也有些慌了,忙要四处观察,却被常姝一把拉住,只听常姝说道:“莫要打草惊蛇,这里离城门不远,城门有守卫,就算他们想动手也不会在这里动手。”
“那如今可怎么办?”陈昭若问。
常姝想了想,道:“若我们在此踟蹰不前,他们定然会生疑;若是直接回了清定庵,便又暴露了那些秘密;折回城中人多眼杂,也是不妥,不如,”常姝说着,看向陈昭若,挑了下眉,“我看跟着我们的人不多,不如将他引到一个地方……”
陈昭若会意,想了想,道:“我知道一处所在,前面不远的树林子里,极容易迷路的,我从前在清定庵住着的时候,常带着下人去那里玩。”
两人相视一笑,常姝伸手给陈昭若擦了擦额上的汗,便互相搀扶着,在陈昭若的引领下寻到了那林子。
林子不大,但树木密集,弯弯绕绕,钻进去之后,若不是极为熟悉的人,怕是一时半会难以钻出来。
常姝和陈昭若一进林子,便埋伏好了,过了些时候,果然见一人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常姝躲在暗处,见到那人,不由得大吃一惊:竟是御舟上袭击自己的人!
她这才想起来,那日她急着带陈昭若逃离御舟,竟忘了补刀!以这人的体格,他是有可能推开身上的杂物逃出火海的。
常姝见那人正是御舟上袭击自己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拽紧是先用树藤布好的绊子,将那人绊倒在地,又一下子跳出来,一脚将那人踢翻,狠狠地踩住他的胸膛,又将簪子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恶声问道:“说,你是谁派来的?”
陈昭若自树丛中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那人,只听那人冷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常姝见他不知好歹,拿着簪子便狠狠地刺进他胸膛,问:“说不说?”
那人摇了摇头。
常姝怒了,又把那簪子狠狠地往里推了一推,问:“说是不说?”
那人皱了皱眉头,却又强笑道:“殿下,小人一在金陵城发现你们,便递了信给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就在附近,只怕此时正在寻我呢。”
“你家大人是谁?”常姝又问。
只见那人眉头一紧,瞳孔猛然增大,头一歪,最近便流出了一丝血。
“他服毒了,”陈昭若淡淡说道,“倒是个忠心的。”
常姝气急,一把拔出簪子,又狠狠地捅了好几下,嘴里骂道:“阴魂不散。”待气消了,又去那人身上摸索了一番,果然找出了一封写在布上的信。
“如你所说,废后与昭仪逃出御舟不知去向,今命你暗中查访她二人下落。长江以南金陵最近,你可先去金陵查访,我也将启程去金陵。找到之后,切莫急躁,速速来报。”信中这样写着。
落款只有一个“于”字。
陈昭若的眼睛阴沉了下来:“又是他。”
常姝眼睛一转,连忙呼道:“不好!阿媛有危险了!”
发现了她们却不去报官,跟了她们一路却不下手,有不知多少种置她们于死地的方法都没用,不是这杀手傻,便是另有所图!
一个“于”字,除了于仲还有谁?而于仲心心念念舍不下的,还能有谁呢?
信中还说,他已将启程来金陵……算算时间,若于仲真能从流放途中逃出,此刻只怕也到金陵了。杀手方才说已将信息给了他家大人,只怕正是于仲了。
常姝想着,倒吸一口凉气。
二人连忙赶回清定庵,一进庵,便见赵妈妈行上来嘘寒问暖。二人把买来的东西交给了赵妈妈,陈昭若又问:“今日可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
“特别的人?”赵妈妈不解。
常姝忙道:“喜穿白衣,长安口音,约莫比我高了个大半头,有些消瘦,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
赵妈妈一愣,回头一指:“姑娘说的可是那位公子?”
常姝和陈昭若顺着赵妈妈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白衣的于仲正跪在佛前,定神凝望着佛像。
二人俱是一惊。
常姝急了,甩开陈昭若的手便走上前去,不顾庵中其余香客和尼姑的目光,一把抓住于仲的领子,低声咬牙问:“你怎么有脸来这里?”
于仲看是常姝,轻轻一笑:“光天化日,佛祖普度众生。这虽是个尼姑庵,平日里的香客也是女子居多,但也没有只普渡女子而不许男子进的道理吧?”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言善辩,”常姝道,“不过你今日既来了,便把旧账算一算吧。”
“求之不得。”于仲微笑着回应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陈昭若走上前来,做出礼佛的模样,跪在于仲身边的蒲团上,示意常姝松开衣领,问。
常姝依了陈昭若,松了手,也意识到自己是气急了,便也学着陈昭若的模样跪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于仲理了理衣襟,又摊了摊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常大小姐手上有血迹,想必跟着你们的人已经被解决了吧。说来惭愧,那人是少有的还念着旧情听命于我的得力干将了。如今于仲落魄至此,身边早已没了什么人了,来这里,不过是想了却一桩心事罢了。二位尽管放心,我于仲翻不了身了。若我想借此翻身,重回朝堂,只需将二位下落告知州府,再请求面见陛下,在陛下面前替二位‘美言’几句,何必来这清定庵呢?”说着,于仲咳嗽了几声。
常姝问:“我为何要信你?你偷偷从流放途中逃出来也是大罪,万一是你不想被州府发现,这才不报官,也未可知。”说着,又是一声不屑的冷笑。
于仲咳了几声,好容易停了下来,苦笑道:“大小姐说的有理,果然已是今非昔比了。只是,大小姐,你还看不出吗,我于仲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