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这木屋前停下。陈昭若回头看了一眼杨深。杨深会意,忙道:“臣就不打扰公主了。若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一声,臣就在门外守着。”
“多谢了。”陈昭若说着,上前去敲响了那木屋的门。
常姝正立在窗前,呆呆地看着透过树叶落在地上地斑驳的日光,忽然听见外边有敲门声,便没好气地冷冷道:“走开。”
“阿姝,是我。”
陈昭若的声音响起,常姝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了那扇门。她想了想,犹豫了一番,还是走上前去,拉开了门。
陈昭若出现在她面前,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常姝有意避开陈昭若的目光,别过头去,道:“原来是长清公主。”又道:“进来坐着吧。”说着,便自顾自地走进了屋里。
陈昭若听出了常姝声音里的不快,此时也不好辩解什么,便顺从地跟着她进了屋子,可却又不经意地咳了两声。
常姝听见,忙回头看了陈昭若一眼,只见她面容苍白,嘴唇干裂。终于还是忍不住,过去扶着她坐下了。
“阿姝……”陈昭若见常姝过来,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轻声唤着。
“长清公主可有什么吩咐吗?”常姝故作冷淡。
陈昭若低下头来,道:“我并非有意瞒你……”
“公主说笑了。并非有意瞒我,却一瞒就是九年,看来是常姝太过愚钝,这才没能早些猜到公主的身份。”常姝说着,拨开了陈昭若的手,坐在了陈昭若的对面,离得远远的。
常姝无疑是生气的,她太生气了。她这般信任她、依赖她,情愿与她同生共死,到最后才发现,她竟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可笑,何其可笑!
这几日,知道了陈昭若的真实身份后,她不禁细细回想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便发现陈昭若并非隐瞒得滴水不漏。
可她每次稍有疑问,都被陈昭若三言两语地挡了回来。她信任她,便也没有多想,每次都相信了。
陈昭若见常姝此时对她的真实身份反应过于激烈,便想岔开话题,问:“我听说,你前些日子为了救我昏倒过去了。你如今可还好吗?觉得怎么样了?”
常姝扭过头去,嘴硬道:“我救的是陈昭若,不是陈国的长清公主,公主若是因此事来的,便请回吧。”
陈昭若见常姝果真生气了,忙解释道:“是我的过错,只是,我不愿告诉你,实在是因为我怕牵连到你。毕竟,世人皆知,长清公主已死了。可我却好好地活着,还和常府沾上了关系,我实在是怕……”
“怕什么?”常姝反问,“怕我会泄露你的身份吗?”
“我……”
“你就是不信任我,你有无数机会可以告诉我,可你都没有,”常姝说着,哽咽了一下,“若不是山洞遇险,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陈昭若一时语塞,只听常姝接着道:“我的确很气,气你瞒着我你的真实身份,气你不肯坦诚相待,我以为我们之间已非比寻常,可不曾想,你竟瞒了我这么多事。”
常姝说着,抬起头,眼眶已然红了:“陈昭若,你太过分了。”
说罢,她便起身要走。她怕自己再说几句,会绷不住哭了。
“阿姝,”陈昭若忙叫了一声,从背后抱住她,道,“对不起。”
常姝停了脚步,轻轻叹了口气,只听陈昭若接着道:“我的身份是假的,可我的心是真的。”
常姝回头,正对上陈昭若那双漂亮的眸子。她登时心软了,刚要张口,却见陈昭若面无血色、眼神迷离,似乎支撑不住了。
“昭若、昭若……”常姝还是紧张她的,忙轻声唤着,把陈昭若扶着,坐了下来。
“你果然还是在意我的。”陈昭若强作笑颜,轻声说着。
常姝一愣,低下头去,口中道:“我何时不曾在意过你?”
86 第86章
江北,扬州。
周陵宣一行人暂且安置在了州府,等着张勉带来的消息。
周陵宣坐在座上,一脸疲惫,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陛下,张勉将军求见。”潘复道。
“快请。”周陵宣忙直起身子,翘首以盼。
张勉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臣无能。”
周陵宣眼里的希望登时灭了,只听张勉接着道:“不论是水匪还是昭仪,都寻不到踪迹了。”
张勉说罢,抬头看了眼周陵宣,只见周陵宣沉着个脸,目光阴鸷。
“寡人要你们有何用?”周陵宣几乎是咬着牙问出的这话。
张勉忙又拜倒在地:“臣无能,还请陛下治罪。”
周陵宣看着张勉,知道自己的安危此时还要倚赖于他,便只是冷冷地道了一句:“寡人命你全力寻找昭仪,若找不到,你也别回来了。”
张勉一顿首,道:“臣领命!”说罢,便退了出去。
周陵宣看着自己面前的案桌,发了会愣,忽然怒从心起,一把将这案桌掀翻了。
潘复忙上前安慰,道:“陛下息怒。”又道:“奴才听说术士又炼出了些丹药,不如奴才取些来给陛下安神?”
周陵宣看着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一时心烦意乱,闭了眼,点了点头。
江南的庄园里,常姝把陈昭若小心地从床上扶起来,又端了药碗,一勺一勺地小心喂着药,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陈昭若见她这样,实在忍不住了,又唤了一句:“阿姝──”
“先吃药。”常姝却不理会她,只是看似疏离地道了一句,然后就把勺子送到了陈昭若的口前。陈昭若无法,只得先吃了。
几天了,一直都是这样。陈昭若明白,自己必须得先开口。
因为陈昭若先前险些在常姝这里又昏过去,杨深也不敢让陈昭若走来走去的,生怕累着了她,便把陈昭若安置在了常姝这里。正好,常姝也是女子,照顾起来方便一些。
常姝倒也没有反对,默默地让出了自己的床。
“委屈常姑娘了。”杨深道。
常姝摇了摇头,道:“这有什么可委屈的?”说罢,便走进门接着去看着陈昭若。
陈昭若如今虚弱的很,本来就病着,还被拖来南巡,舟车劳顿之下病情加重,又从火场中死里逃生,还在长江里漂了半日,在山洞里过了一夜……如此种种,谁受得住啊?
常姝喂完了药,便起身,远远地看着陈昭若,一句话都不说。
“阿姝……”
“长清公主可还有什么吩咐吗?”常姝没好气地问。
陈昭若低了头,道:“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
常姝听了,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移到了陈昭若的跟前坐了下来,做出了倾听的架势。
陈昭若便把之前对杨深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将中间的复仇大计说成是向周陵宣报复。她想,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常姝知道好了。一来,她不愿常姝牵扯进来;二来,常家一直以大周之臣自居……如此一来,二人中间难免会有些矛盾。
常姝默默地听完了,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
陈昭若看着常姝,动情地说道:“你说我的身份是骗你的,其实不然,我的名字的确是陈昭若,这一点我未曾骗过你。昭若的名字是我母亲取的,只是我母亲去世的早,几乎没有人这么叫我,但这的确是我的名字。至于‘长清’之名,只因我初封乃是长清县主,后来又成了郡主、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一步步走来,大家都只记得长清之名,全然忘了我的真名了。”又低头,浅浅一笑,道:“你是这世上少有的,称呼我真名的人。阿姝,你于我,的确非同一般。”
常姝听了,低下头去,嘟囔道:“你要是早些告诉我,何苦弄成这样?”
“什么?”陈昭若没听清。
常姝抬起头,道:“我原谅你了。”又理直气壮地道:“你说的话我可是都记住了,若有半句虚言,我今后可饶不了你。”
陈昭若听了一愣,心下有些愧疚,但随即想到常姝此时的表现说明她已不再生气,那些愧疚便也消失殆尽了。
“我还有件事想问你,”常姝问,“白美人是谁?”
她看见陈昭若听了这个名字之后明显怔住了。陈昭若十分不自然地抓了抓衣角,又故作轻松地理了理衣服,问:“你从哪听来的白美人?”
常姝盯着她道:“你自己昏睡时说的。”
“梦里的话,何必当真呢?”
“可你从来只在梦里说真话。”
二人对视一眼,一时沉默。
半晌,陈昭若悠悠地叹了口气,道:“你真的想知道吗?”说罢,抬眼看向常姝。
常姝却低了头:“我只是想,你既然在梦中提到了她,想必她是个于你极为重要之人,但是,”她看向陈昭若,“你若不想谈,便不谈了罢。”
常姝不傻,她从陈昭若这不自在的神情动作里就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她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不过只是个难以忘怀的旧爱罢了,她何必非要计较呢?
“你先歇歇,孙太医一会儿会来给你把脉。”常姝说着,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