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潮哼了一声:“听不懂。”
晏牧雨:“那你还叫我念。”
秋潮:“我想听不行吗?”
晏牧雨:“你不是听不……哦,你想听我说话。”
秋潮又不承认了。
晏牧雨也没说话,一直努力憋笑,但明显憋得很辛苦,憋得浑身颤抖,又被秋潮捂住了嘴。
她没想到秋潮还能有这么多小心思。
换做之前的秋潮,可能会顺水推舟地承认,然后要点好处。
可现在的秋潮又不一样了,晏牧雨有种久违的回到十几岁的感觉。
她压根不会跟人说这么幼稚的话。
但这个人是秋潮,好像也可以。
秋潮:“有什么好笑的,我现在法语可好了,无障碍交流。”
晏牧雨:“是吗?说一句好听的来试试?”
秋潮趴到了晏牧雨身上,凑到了对方的耳边。
被子拉下,罩住两个人的头。
里面的空间充满了逼仄的感觉,一个人的呼吸好像都要被另一个的呼吸吞没。
秋潮说得很慢。
她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
当年那个在国内备受学历诟病的女明星走到了另一个赛道。
在厨房煲汤,因为听不懂晏牧雨和女朋友或者同学聊天的秋潮,多年后把自己学会的第一句说给了晏牧雨听。
晏牧雨:“不许咬我耳朵。”
秋潮锤了她一下,一腔的旖旎全散了。
甚至有点恨这个人此时此刻的不解风情。
秋潮翻了个身,下一秒要背过身去,却被人拖进了怀抱。
哪怕她们穿着同样的睡袍,用着一样的洗发露和沐浴露,但晏牧雨身上就总有一种谁都给不了秋潮的安全感。
像是无尽拉扯的反面。
极致的安全感和最漂浮的不安感。
这个瞬间海水涌入秋潮的心房,饱胀得她眼眶酸涩。
晏牧雨:“我以前经常说这个词。”
她的声音落在秋潮的耳边,电子钟提醒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可里面的人好像仍然处在深夜,伴随着亲昵的耳语。
剖白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
剖的其实是自己,剥开皮肉,把这些年痛苦经历的过程以脏器的形式表达出来。
可器官完好不代表人是正常的。
有时候剖了自己千千万万遍,说不要再爱了,不要再喜欢。
无济于事。
灵魂不受限于□□,永远忠诚于人一瞬的真实情感。
告诉你,要去爱的。
晏牧雨:“都说小孩子长成大人有关键期,我思考过很多次,我哪里出了问题。”
她抱着秋潮。
晏牧雨不喜欢和人同床,哪怕她有过算是和睦的感情,但几乎不留宿。
她从来把自己当做过客,对方人生的过客,而不是一个归人。
可小山村遇见的洪隆让晏牧雨有点羡慕。
不是谁都可以翻山越岭去另一个穷乡僻壤安家的。
也不是谁都可以年复一年地把喜欢藏在可以翻动的门槛,批量购买的零食,求的压根不是卖钱,只是为了让那个人打发时间。
生活变得好慢好慢,足够感情比山脉还绵延千里,全是相依为命,我只要你。
晏牧雨:“你还记得我妈么?”
秋潮嗯了一声。
她住在晏家那几年,跟林雨眠打过几次照面。
但不是在晏家老宅,而是在某些宴会。
秋潮作为晏恺的女朋友出席,无非是一种陪衬。
只要足够好看,足够惹眼,让人意识到晏恺的传闻不是假的。
他有非分之想。
太太们的聚在一起,在远处打量着秋潮。
年纪还小却完全盛开了的女孩,足够让人跟人群里的另一个妇人起哄,说:“那是你儿媳妇啊?”
林雨眠从外貌看就有种明显的高高在上。
秋潮觉得晏恺和晏牧雨都不太像她,都有种野蛮生长自生自灭的感觉。
出于礼貌,秋潮还是跟林雨眠打了招呼,对方却没搭理秋潮。
冷冷地走开了,然后远处传来议论声。
“晏恺怎么谁是啊,找女朋友不找大家小姐,跟他爸一样净喜欢这些不三不四的玩意,你说是吧晏太太。”
“是啊,别到时候孩子生了。”
“你怎么说话的呢……”
秋潮不喜欢林雨眠,但她和晏恺的合约本来就算是工作合约,这点都算在工作内容。
她不会难过,只是觉得怪异,这一家子的氛围太奇怪了。
按道理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怎么也长不成正常人的样子吧。
晏恺就属于有钱人里的正常脾性了,晏牧雨虽然花得符合家世,但也没到坏的地步,甚至脾气还挺好。
真是怪异。
这个时候晏牧雨提起林雨眠,秋潮想到这些年听到的消息,问:“你跟你妈关系不好?”
晏牧雨把被子往下扯了扯,伸手捏住秋潮的头发玩:“还行吧,只要她不发癫我就能舒心。”
秋潮:“她生病了?可我以前看她很……”
晏牧雨:“也不能说她生病,就是太固执了,她是喜欢我爸才和她结婚的。”
晏牧雨顿了顿:“但你也知道,天长地久本来就违背人的本能。喜欢是一时的,婚姻却要维持一世,太难了。”
“我妈看上我爸,是因为我爸年轻的时候和她有一个偶像剧一般的邂逅。”
晏牧雨笑了一声:“就类似你上学迟到想逃避检查,要走后门,结果里面有人翻墙出来那种。”
“看我也能知道我们家基因不赖吧,我爸那年也算得上顶级帅哥。”
“可惜帅哥还专情那都不算活人,书上才有,就算真的有,也需要责任约束,不然很容易……”
“我爸就那种典型的渣男,肯花钱,知道家里有钱,喝酒、蹦迪、赌钱什么都干。”
“偏偏我妈还觉得这种很帅,以为自己是能让浪子回头的真女主角。”
晏牧雨:“能回头的从来不是浪子,女主角也顶多能撑到故事的结尾,那结尾以后呢?”
她的口气压根不像是在讲自己父母,给秋潮一种奇异的割裂感,好像晏牧雨站在故事之外,冷静地叙说。
可她明明也身处其中。
秋潮:“听起来你妈妈不像是能轻易放弃的,就算知道你爸爸会去找别的女人,也会挽回的吧?”
晏牧雨:“是啊,尝试过。”
她深吸一口气:“比如把拉着我一起藏在柜子里,非要听我爸和其他女人干那种事。”
秋潮:“那年你几岁?”
晏牧雨想了想:“可能五岁,也可能六岁。”
秋潮:“是那一间锁住的房间吗?”
晏牧雨点点头。
“所以我不喜欢回家。”
秋潮:“那你哥知道吗?”
晏牧雨:“他那会上学很忙,又要着手学习其他的课程,能关心我都是抽空的。”
“不过后来我也归他管了,因为我妈死心了。”
家里的女主人歇斯底里,男主人堂而皇之地带着私生子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夫多妻制。
晏牧雨总是在幼儿园被接回来,成为了目睹父亲和其他女人首尾的证据。
她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后面的麻木,其实用不了几次。
因为她爸也无所谓。
孩子可以再有,哪怕晏牧雨被林雨眠折磨死了,也可以对外宣称病故。
秋潮没想到林雨眠以前是这样的。
至少她印象里这个女人貌美刻薄,但仍然有富太太的那种绰约,怎么看都跟晏牧雨说的丧心病狂难以苟合。
晏牧雨:“我不知道要不要恨她,应该是不恨的。”
晏牧雨的声音越来越轻,“她不执着那老头了也好,就是人太好骗了。总觉得还会遇到年轻时候的那种心动,然后隔三差五做年轻男人的提款机。”
这些秋潮倒是不知道,她隐约听晏家的保姆说过林雨眠在外面有人。
秋潮:“那她是还相信爱情。”
晏牧雨:“你觉得她还相信吗?”
她的叹气都带着和给人印象相反的忧愁,让秋潮几乎有种晏牧雨把自己掀开给她看的错觉。
此刻秋潮如此笃定,她是唯一倾听者。
晏牧雨也没有「别的」诉说对象了。
不是说其他人不喜欢晏牧雨,只是晏牧雨,实在太擅长遮掩了。
原来她也曾遍体鳞伤。
秋潮:“相信爱情,不好吗?”
秋潮说完又把晏牧雨抱得紧了一些,她们之前都没「枕边人」的精力,反而在这二十多天里彻底摸索出了相处之道。
普通人的恋爱很好谈,喜欢、告白、牵手、同居、结婚。
HE线看上去反正完整,至少人生的一部分是完整的。
没有五六岁被当做母亲的工具一次次目睹不该在那个岁数目睹那种事的……经历。
也没有十五六岁处理母亲的火化登记,在各种回执上签字的经历。
秋潮演过很多电影,也看过很多电影。
在同龄人憧憬爱情的事后她已经在换算工资增长,幻想自己要如何赚钱去买属于自己的房子。
装进母亲和妹妹,不要那种漂泊流浪的群租房,房东不满意就会被赶出来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