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桥之上 (sikori)

　　——而且申子详还不会因此恨他。
　　“他直到离开都不知道我和你的事，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申子详盯着吴潮，眼睛发红，叫他感到恐惧。
　　他没有再停留。“对不起，再不回去岳岭会怀疑的，我先走了。”
　　申子详没有拦他。
　　似乎在害怕有人会追上他，又似乎是因为嫉妒与震惊所萌发的焦虑，吴潮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申子详家。脑海中闪过的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如申子详在自己身上大开大合的动作与空无一物的眼神，吴汐看似真诚然而并不充分的微笑，人潮中岳岭与陌生女人并肩而行的身影，以及舒远城吞云吐雾间向自己投去的如同怜悯的目光。
　　“我很羡慕/嫉妒我哥。”这句话，他似乎当着申子详的面说过不止一次。此时此刻，吴潮被迫再一次看清了自己：所谓嫉妒，不仅是由于学识、名望和“理想”的爱人，更是因为吴汐做了吴潮自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也正是因此，吴潮将永远无法达臻他所期望和希冀的境地。
　　打开家门，吴潮径直往岳岭的书房走去，甚至没有敲门，而是简单直接地拧开把手走了进去。
　　“岳岭，我不跟你去卢森堡了。”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表态，再平静不过的语气，他却像用所有底气下定了决心。
　　直面着岳岭惊愕的神情，吴潮在心底露出报复成功一般癫狂的笑容。
　　岳岭很快恢复了从容的状态，冷静地问道：“吴潮，凡事都需要一个理由。你不要演，我知道你演技好。说实话，为什么不想去？”
　　“我以为你会更清楚。毕竟你比我年长，也要聪明的多。”
　　“你话里带刺。”
　　“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吴潮仰起头，恍惚间，岳岭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吴潮年轻时的样子——是他又爱又恨的精干而尖锐的做派。“好聚好散，我以为你是这么想的——但我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
　　岳岭反而笑了出来：“我没想到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出国度假，放松身心，就这么简单的事你非要找个理由吗？还是说这段时间谁和你说了什么——你最近确实很不对劲。”他盯着吴潮的脸，眼神里带着狐疑和不容争辩的威压感。
　　沉默半晌，吴潮才开口：“没发生什么，就当我一时脑子短路吧。刚订的机票酒店，还是不要浪费了。”
　　岳岭满意地点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再短暂不过的针锋相对之后，吴潮还是选择了让步。同时，他悲哀地发现：他的本性暴露仅是偶发；只要在家中或是公司，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服从和妥协，“维持现状”的消极策略竟已内化成可悲的本能。


第13章 第十三章 崩塌
　　卢森堡之旅十分顺利。
　　岳岭的一个半熟不熟的老同学在附近开了家中餐馆，便充当起地陪的角色，陪岳岭和吴潮看遍了当地的风光，宾主尽欢。
　　回国之后则是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前更甚。曾被撕开的创口暴露在空气中，如同无声的嘲讽。岳岭和吴潮仍会在外头默契合作，关上房门相对无言，连上床都像是一种义务，中规中矩激情匮乏。
　　“你们还真是相敬如宾。”
　　听到这话，靠在墙上强忍着烟瘾的吴潮瞪了舒远城一眼。
　　舒远城少见的到吴潮那儿去，一是要和岳岭谈生意，二是看廖旻。两件“正事”办完，和长期□□无伤大雅地唠嗑也就成了十分轻松的事。见舒远城的手忍不住往裤兜探，吴潮对着他的小腿轻轻踢了一脚：“我们公司禁烟，要抽回你家随便抽。说真的我一看到你我这瘾就犯了。”
　　舒远城嘿嘿笑了两声，刚想凑过去即兴说个黄段子。吴潮本想跟着叨咕几句，一看到有旁人过来，便下意识伸手把他格开。
　　“我回去干活了啊。今晚岳岭有事回来的晚，我先去找你——有点话想说。”说罢便拎着水瓶噔噔噔地往回走，连回应的时间都不打算留。
　　舒远城在他背后招了招手。
　　吴汐离开已有了一段日子。申子详一度觉得被抛弃的自己快要过不下去，残酷的事实却是：只要把这件事在心底压下，虽然有些勉强，一切仍是耐人寻味的照常运转。
　　接到岳岭主动打来的电话，申子详觉得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虽然他对岳岭会说的毫不意外，不过是刻意为之的辛辣嘲讽和直白挑衅罢了。
　　“听说你的吴副教授被人撬了？深表慰问、深表慰问。”
　　“岳老板可真是消息灵通。”申子详冷哼一声，不太愿意想象死对头眉飞色舞的模样。
　　“哪里哪里，申总消息封锁的才叫厉害，我可是过了好久才从一些嘴不严的朋友那听到点风声。”
　　“不愧是岳老板，多的是给伤口撒盐的门路，我甘拜下风。”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当年差点把我们逼到破产跳楼，让我和吴潮患难见真情？”声音隔着电话线略带失真，岳岭的话里那些尖锐的意思却不曾折损。
　　在这里听到吴潮的名字，申子详有些意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岳岭已经知道了什么。本着对吴潮尽一点保密义务的想法，申子详只能选择按兵不动，少见的没拿出别的东西反将岳岭一军——包括各自的私情。
　　“我可不是来和你互相感动的。”吴潮自顾自地走了进来，见屋内干净的很，竟像是有段日子没过多姿多彩的夜生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桌后对着电脑屏幕看股票的舒远城，神情平淡，声音沉稳：“我和申子详睡过了，吴汐和申子详分手跟他同事跑了，申子详说我和这些无关，我以后准备和申子详断了关系。”
　　舒远城只愣了一下，很快便接受了狂风暴雨般的故事进展：“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自己不会碰申子详。”
　　“历史上被撕毁的条约何其多也。”
　　“我们互相撕坏的衣服也不少，心疼钱哦。”
　　因为多说几句容易吵起来，舒远城和吴潮极有默契地选择用身体代替语言进行交流——这也是他们唯一有默契的地方。
　　“舒远城。”进入贤者时间之后，吴潮盯着天花板，从眼神看不出是个近视。
　　“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如果我是女人，算不算个□□——不对，就算是个带把的，就我干的这些事，被人骂是贱货也不为过吧。”
　　舒远城笑了：“那我呢，资深渣男？你我同病相怜，不如互相当备胎吧。”
　　“就算是选从一而终的对象，无论是廖旻还是谁，恐怕都不会把你当第一选择。”
　　“申子详就不会让你接吴汐的班吗？”
　　吴潮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冰清玉洁直率本真那挂。”
　　“你会对每个感兴趣的人张开腿吗？”
　　吴潮没有直接回应这个话题。沉默了一会，他突兀地反问道：“你对每个爬上你床的人都射的出来吗？”
　　对于这个简单粗暴的问题，舒远城有点震惊，却还是在思考后认真回答起来：“射自然会射——不然都对不起自己约出来的人，难道你会做到一半因为自己不爽把人踹下床吗。至于那时心里想着什么，会不会想去亲一下、抱一下，打心底觉着舒服，那就不一定了。”
　　吴潮对着天花板闷闷地笑了。听着他的声音，舒远城突然感觉心里堵得慌，十年来二人吞云吐雾间假作无意的试探与无法言明的臆想粘稠地缠在胸中，无从解脱。沉默地僵持了半晌，吴潮又转过头正对着舒远城开始冒胡茬的脸吐了一串烟圈，笑着问道：“那你刚才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突然想向我一诉衷情，带我离开岳岭、亡命天涯？”戏谑的笑意里有明显的自嘲。
　　“吴大助理，”舒远城苦笑着，伸手去顺吴潮有些凌乱且潮湿的头发，眼神竟敛起了习以为常的玩味和深沉，换上令吴潮难以置信到想要逃避的认真与遗憾，“如果我说实话，那我们的关系恐怕就不好处理了。”
　　——其实我想跟你走。
　　这句话吴潮迟迟没有说出口。
　　“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在路边吐的那么难看吗。”
　　舒远城的心里震了一下，强压着情绪假作镇定地回应：“不知道。我问过，你不肯说。”
　　吴潮惨笑着躺下，烟气缠绕着升腾，却往往飘不到天花板便逸散开来。他呈现出一种怀念与不堪回首糅杂的复杂神情，缓缓说道：“当时我们的生意刚起步，就被不知哪位整了一个大的，岳岭都快急得上吊，我们惨的就剩那么一点咸鱼翻身的本钱。岳岭带我去一个饭局和几个老总谈合作。都是三四十岁的老江湖，饭桌上会聊什么你也能猜到，‘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这种烂俗段子自然少不了。”吴潮从烟盒里扒拉出一支烟给自己点燃，“其中一个就看到了我，还点名让我单独陪他‘喝酒’，再过几杯就直接上了手。”
　　说这件事时，吴潮的表情是戏谑的，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舒远城能轻易辩识出“喝酒”不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他没有打断，只等着吴潮把自己的秘密吐露个痛快。
　　“我以为岳岭会制止，但他没有。他就在我旁边，没看到似的给那些金主老铁们倒酒赔笑。我受不了了把他拉出去，他却叫我忍着——因为以后还会有更过分的。我给了他一拳，然后就遇到你了。”吴潮冷笑着把手中只抽了几口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抬头看着舒远城，眉眼间仍是那般侵略感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