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居然关机了。
牧清阳愣了愣,无力感近乎接近绝望,他收了手机,在墙上砸了一拳。
让牧清阳更想不到的是,自那天之后,梁婕再也没有出现在他视野里,他找了人侧面打听了一下,竟被告知梁婕出国了。牧清阳不傻,知道梁婕出国的当天就没让送饭来的温城走,拦着他质问怎么回事,温城的表情那叫一个纯良,他眨眨眼,认真思考道:“我就是给她上了一课。”
牧清阳信了他就有鬼了,“上什么课。”
温城表情很严肃:“思想教育。”
牧清阳:“我信你的邪。”
温城笑了,抬手抱住牧清阳的头来回摸,“宝贝儿啊,她的爸爸和伯父关系不一般,我怎么舍得下重手,吓吓她而已。”
“别乱摸,”牧清阳打开温城的手,睁眼说着瞎话,“刚定的发型。”
温城的魔手从牧清阳的头发摸到脸,掐了掐,“别仗着宠你就太可爱啊。”
牧清阳退后一步,用装着虎皮蛋糕的袋子往温城脸上砸,倒是没舍得用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话题就算跳过了,牧清阳收了闹性,正经起来:“我妈好得差不多了,学校那边我不能再请假了,所以我妈这边……”
“没事,”温城坚定道,“有我呢。”
第八十七章
经过几天的静养,牧母已经能吃常食,牧清阳也能放心上班了。知道牧母一定吃不惯医院的伙食,牧清阳初上班的两天还能在午休、放学时给牧母带温城做好的饭菜,然而随十月一的渐近,学校里开会频繁,加之前面牧清阳请假,跟别的老师换了课,这段时间得补回来,总之很忙。
无法,只得让温城送饭菜过去,由护士小姐送进病房。第一次时牧母没什么想法,第二第三次仍是这样,就不由多问了护士小姐一句,“这些是谁送的?”
护士小姐没多想,被那么一问,含羞地用记录本遮住嘴,笑道:“伯母您福气大,各个儿子都那么帅气。”
牧母懂了,望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怔愣着。
她夸过他懂事,夸他手艺好,她说要他做干儿子,她心疼他……她心疼他……的时候他说的是……
“他们没错,是我太糟糕。伯母,如果你知道……你也会那么认为的。”
正因为太喜欢,喜欢这个孩子到骨子里,所以生偏是他的时候,才如此难受啊。
住院有太多空白时间去思考是非对错,牧母午饭扒了两口饭菜,午觉时间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不睡了,翻身起床拿手机查起其他的东西。下午牧清阳照常离不开学校,温城下班做好饭菜就给牧母送去了,然而护士并不接过,无奈道:“先生,姚女士嘱咐过我们让您亲自进去,说是要见您。”
没有任何惊异,温城反倒低头对自己笑了一下。
终归是要来的。
温城推开病房门时,牧母还打着点滴,在床上侧身给自己倒水,温城径直走过去,如从前他们关系尚好时那样理所应当地接过牧母手上的杯子,替她倒了一半。牧母像是要笑,却没什么力气,仅扯了扯唇角,靠在床板上,自下而上地看温城,眼里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难过。
“果然是你。”
“是我。”温城把饭盒放到桌上,在牧母床边坐下了,端的是后辈听教导的姿态。
“也是啊,”牧母稍稍闭眼,唇角扬起,“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温城终于不敢再看牧母,垂眸盯着地板的一块,默不作声。
他想到牧清阳生日那天的混乱,牧母伤心欲绝地质问他,为什么偏偏是你。
世界那么大,怎么偏偏就是你了呢。
为什么不能是你,假使是另一个人,情况会更好一些吗?或许更糟。可是好过这样,恨意无处安放,心门无法打开,只因为是你,曾经心疼喜欢都来不及。
温城清楚自己是如何辜负了牧母牧父的心意,只能像个罪人,抬不起头,任听处置。
牧母喝了一口水,握着水杯开口:“这些天我看了不少的东西,可能还不够全面,可至少有了了解,你能听我说说吗?”
“您说。”
“很多人说不介意,甚至有一些……你们叫‘腐女’的团体叫嚣着支持同性,可你我都知道多少人是抱着好奇和自我意淫的态度,在现实里,多少人对此评价为不伦不类,国内多少人对这样的关系抱着偏见。
“清阳他……不是个十全十美的孩子,可也是我含辛茹苦带大的,要我看着他陷入一种不得公之于众的关系,时时刻刻担忧着他和一个男人相恋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同时还要考虑我要接受多少非议和怪异的眼神。
“先不说你是他无法炫耀的情人,你们甚至无法在公众的目光下拥抱接吻,正常情侣能做的你们不行,你还是个不定性的存在,谁都没法确定你们会永远在一起,你也不行。你是同性恋,你可以很轻易接受另一段感情,可是清阳……清阳要怎么走出去?”
牧母睁开眼,看着温城低垂的眉眼,苦涩地笑起来:“我实在不能眼睁睁让自己的孩子落到这个境地,温城,你也不能肯定。所以……所以算伯母求你……放了他,好不好?”
有谁活到牧母这个年纪还真正无忧无虑呢,有多少乐天派心中透彻如镜。
“伯母,”温城初开口忍不住颤音,可很快他便压住了,他知道牧母心软,不愿用可怜的姿态让牧母更为难,尽可能镇定成熟地回应,“我曾经是个很坏的人,生命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是为了赎罪。”想起过去的自己,温城笑笑,自嘲道:“说出来您大概会笑,我原来计划着把所有完结后就找个地方死掉,这个念头支撑了我八年。”
“不幸遇上了他,”温城强迫自己抬头,一眼的潋滟柔情,“深埋土里的种子好不容易有了水,有了向上的欲望和力量,知道渴求太阳。他对我而言是水,更是太阳。”
牧母不忍与这双眼直视,偏过头去,只听温城语气不改地说:“谁都无法确定未来。但只要我还有一丝余地就不会松手。我很自私,因为离开他活不下去,所以伯母……放开他,我做不到。”
温城一番话说完,牧母仍未回头,看着窗外空白的天。温城也不出声打扰,偏头看向放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面的百合是他亲手放进的,如今瓣沿已经有了枯萎的暗黄,上面却附着几粒水珠,看是被人呵护的样子。
“若是,”安静许久,牧母出声将温城的神唤回,“若是他要走呢?”
温城看向牧母,她的目光仍是落在窗台上的。
这个问题温城暗地里想过许多次,答案也有许多,挽回他、牵制他、逼迫他……或是,囚禁他。正因为有着太多答案,他才一直患得患失,看不清自己,也不敢正视这个最有可能的可能。这个苦恼了温城许久的问题,竟在今天一瞬间想通了。
“我会送他。”
他说道,又像是无力承受这样的未来,手握紧,自虐地用力,使得手心渗出血珠。
无论他如何嘴硬,如何强迫自己,可事实就是他无法伤害牧清阳分毫。
沉寂几秒,牧母似是乏了,无力地松了身子,淡淡道:“你走吧。”
温城依言,起身离开了。
牧母始终没有回头,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第八十八章
九月三十,高中生们怀着对长假七天的憧憬冲出学校,牧清阳跟他们一起冲,冲去医院。
今晚牧父回家,今天下午也是牧母出院的日子。牧清阳赶到医院时,牧清月已经在那里,皮黑了一个度,牧母的生活用品都已收拾妥当,他正趴在病床上跟牧母讲基地里的事,看来就等着牧清阳缴费签字了。
兄弟俩的视线在半空对接,牧清阳立即懂了牧清月的意思,点了点头退出去办手续。
一切手续办好再回去,牧清月已经从病房里出来,站在门口等他。
“妈说想跟你单独谈谈。”牧清月差不多长到牧清阳的身高,已经能与他正视了,这些天大概牧清月也休息不好,人不仅黑了,还瘦了一圈,眼下淡淡青紫,话语不掩疲惫,好像突然就长大、成熟了。
哥哥已经这样子,作为家里最后的一子,怎么也不能倒下去。
牧清阳想摸摸他的头,顾及到少年的尊严,还是改做拍拍他的肩膀,“谢谢。”
牧清月没应声,侧身让牧清阳进去。
牧清阳缓了一口气,踏进门去,牧清月在后面帮他把门关上了。
牧母终于肯直视他,望着牧清阳渐近的身影,看着他在自己身前单膝跪下,握住自己的手,轻轻地叫一声“妈”。
眼眶瞬间又湿润起来。
生怕泪滴到牧清阳身上似的,牧母很快低头,泪垂直砸到衣服上,浅蓝色暗了一层。没给牧清阳动作的机会,牧母将自己的手从牧清阳手中抽回,迅速把泪抹掉,抽抽鼻子,好笑地道:“你看我,一把年纪还哭哭啼啼的。”
牧清阳喉间“嗯”了一声,僵硬回:“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