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边牧清阳已经没了意识。
听完医生的检查报告,温城的表情略有凝重,医生见他心不在焉,不禁唤了他两声。温城回过神来,礼貌地道了歉,医生笑笑,英语说道:“温先生,虽然目前的情况不乐观,但还是有几率恢复的,没到结束那天就别轻易放弃。”
“我知道,”温城客气地应着,“谢谢。”
医生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点头离开了。温佳柠和温爸温妈坐在走廊另一头等待着,见温城走过来,刚才还在交谈的一家人安静了,都抬头看着温城,温妈比较心急,柔声问道:“医生怎么说?”
温城垂眸看着温佳柠,她也同样看着他,眼中平静又温和。
温城笑了笑,避重就轻地说道:“还有二十天,需要更加努力。”
温妈松了一口气,“那今天继续做复健吗?”
“嗯。”温城点头,温佳柠跟着站了起来,走在温城前面,温城正打算跟上去,温爸拉住了他的手臂。
温城回头,表情疑惑。
温爸脸上神情微妙,有着沉重,有着别扭,不论怎么看都不是很舒服的神情。
“你老实告诉我,”温爸松开抓着温城的手,警惕地看了眼温佳柠,发现她没注意后面之后压低声音问道,“情况是不是不好?”
温城目光微闪,“是。”
“嗯。”温爸依旧沉稳,从脸上看不出他的想法,对温城点了点头,“去吧。”
相较之前,温爸对温城依旧冷漠疏远,但至少收起了反感。
温城没有再应,转头陪温佳柠去了。
之前温佳柠任性要求温城陪她吃饭只是因为对温爸温妈要她躲着温城而不满,那天解开心结之后她就没再要求温城陪护了,反而催促温城回去休息。所以温城五点半离开医院,趁时间还早,他打算去买点食材在公寓里备着。
牧清阳是在温城刚到超市的时候打来的电话,温城看着备注愣在原地,不得不重新看了一次,确确实实是“宝贝儿”,“宝贝儿”下确确实实是牧清阳的手机号码。
温城看了眼时间,现在下午六点,中国那头是凌晨两点,这个时候牧清阳会打电话给他?
纵使万般疑惑,温城还是很快接了电话,用一边手推着购物车。
接通了,那头却没出声,温城都要怀疑是不是牧清阳睡觉没收手机不小心按到了,他轻声问道:“宝贝儿?”
牧清阳依旧没说话,不过温城从听筒里听到了布与布摩擦的声音,大概是牧清阳翻了个身。温城想象牧清阳昏昏沉沉翻身的样子,有点想笑,也的确笑了出来,在把商品扔进购物车的同时对电话里说:“宝贝儿?宝贝儿……国际长途很贵的。”
“温……城。”牧清阳终于出声,声音却不大对头,十分沙哑,在“温”字与“城”字之间拖了很久,像酒宿未醒。
温城一下就在货架前定住了,语气里没了平日的吊儿郎当,紧张加快了语速,严肃压低了声线,听起来像是带命令的质问:“你怎么了?”
牧清阳的反应不如原来迟缓,不在意地笑了两声,声音依然嘶哑,非常不悦耳,“那么紧张干嘛,不死人。”
“发烧?”温城猜测着,推着购物车缓慢走了起来。
“大概,”牧清阳一手摸上额头,那里一片炙热,“我也不太清楚。”
“多久了?吃药没?现在在哪?做什么?有人在旁边吗?吃过饭没有……”温城没有一点玩笑的心思,这些话几乎是从他齿缝里挤出的,阴沉得可怕。
牧清阳却不在意,甚至打断温城的话说:“安生点,我头疼,一个一个来好吗爸爸?”
“行,”温城吐了口气,开始挑选起商品,“有多久了?”
“不记得。三四天吧。”
“一直这样?吃药没有?”
“一直。吃了。”
“什么药?”
牧清阳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家里的板蓝根。”
“……”没在家里备其他药是温城的失误,他稳了稳情绪继续问,“现在呢?”
“我妈家里。应该喂过了,没前边那么头疼。”
知道牧清阳现在不是一个人,温城的心松了一半,“吃过东西没有?”
“不知道。刚醒。”牧清阳一个字一个字地答,缓慢的语速中裹着一股安详的倦意。
温城听着心疼,语气也放软了许多,像是哄着一个孩子,“快睡吧,该休息了。”
“温城,”牧清阳的语气如常,却能准确地触到温城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漫出一股酸楚,“陪我说说话。”
牧清阳很少这样缠人,正因为如此,他突然的请求才显得可怜,温城无法抵御,哪怕快心疼死了,还是故作轻松地对手机里低笑,若无其事地说:“想说什么?”
牧清阳翻了个身,正对着天花板,捂着手机说:“现在挺晚了吧,我在看着天花板,外面黑的,也没声儿。”
“两点了宝贝儿,”温城把货架上的商品扔进购物车里,慢慢地推着车,“我陪佳柠复健回来,现在在超市,物价比起国内真是贵得过分。”
牧清阳闷笑了两声,“你录的歌我听了。”
温城笑了笑答:“我知道。”
“挺无聊的,这几天。”牧清阳说。
温城柔了语气,“我知道。”
牧清阳又不说话了。
温城也没挂断。
他舍不得。
这是能把他们两个连接起来的唯一的一条线,很细很轻,一不小心就会断了,然后他又要回到原来的节奏,唯有思念愈发沉重,甚至比原来还要渴求许多。
许久,牧清阳叹了一声,“有点累。”
温城的脚步微微一滞。他不清楚牧清阳说的是现在的状况,还是最近生活的状况,亦或是……他和他的关系。想了很久,温城说:“我知道。”带着沉重的、疲累的心。
牧清阳顿了顿,语气有点怪异,像是要笑又努力憋着似的,“我突然想起摩托车被偷那次……”
温城有点无奈:“宝宝,咱不提那个成吗?”
牧清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我身边就一辆能偷的,购物车。”温城说,牧清阳笑得更欢了,只是声音过于沙哑,听着像半死不活的老人嘶叫似的。
温城安静地听着,把购物车推到收银台付款,牧清阳已经止住了笑声归为安静,温城付钱,接过购物袋,牧清阳才开口:“国际长途好像挺贵的。”
“啊,是啊。”温城回。
牧清阳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月中旬吧。”温城随意答着,伸手招了一辆的士坐进去。
“嗯。”牧清阳应着。
司机在前面用英文询问着:“要到哪去,先生?”
温城没没多想,同样以英文回复了,牧清阳听得清楚,在温城与司机交代完之后说道:“我们离得好远。”
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语言,还有八个小时的时差。
温城一愣,还没想到如何作答,牧清阳很轻地说,轻得像是要睡着了那般,“我就是……想你了。”
温城握着手机的手一紧,眼睛酸涩得差点要流泪,他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回复道:“我也想你。”无论何时、何地,做着何事,我都在想你,任你成为一种毒,一种戒不掉的瘾,稍微一动就扯痛心扉。
挂掉电话,牧清阳算是彻底失去了力气,手机落在枕头边睡去了。
牧清阳房间门那里开了许久的小缝也终于缓缓合上,梁婕手上捧着牧清阳的药,表情晦涩不明。
沙发上的牧母突然被什么惊醒,看到身前拿着药和水的梁婕,表情松缓了许多,只不过还有着深深的疲惫:“阳阳醒了吗?”
梁婕摇摇头,牧母叹了口气,小声抱怨:“这孩子也真是,发那么严重的烧也一声不吭的,要不是你帮忙,他估计晕死在路上都没人知道。”梁婕没说话,把药放到茶几上了,牧母还在说话:“你伯父又值班不在家,我一个人又什么都不知道,手忙脚乱的,也委屈你留下来照顾阳阳了。”
“没关系的伯母,我喜欢他,我自愿的。”梁婕笑笑,“您去睡吧,他好了不少了。”
“哎。”牧母应着,从沙发上站起,揉了揉眼睛,“你也去休息吧,家里房间不够,你不嫌弃就睡月月那间,他也不在家。”
“好的。”梁婕微微一笑,乖巧地应了。
第七十一章
牧清月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
他把时间掐得很准,七点到家老妈正好做好早餐,他还能顺带吃了。
结果等他到家之后,客厅里空荡荡的,别说早餐,连人都没有。
怀着疑惑和警惕,牧清月小心翼翼地拿着自己的行李和画板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呆在原地。
他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从未见过的女人。
他的漫画珍藏被人从书柜抽出,在桌面上散了一堆,牧清月一点也不怀疑这一切是床上的女人的杰作,脸色瞬间阴沉。
牧清月什么都没说,行李包往地上一放,抱着画板走到书桌前,一声不吭地把书收回去,坐到老板椅上捧着画板,拿出洗过的照片钉在画板一角,安安静静地用铅笔描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