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霜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也不知是在看屏幕还是想问题。
久到柳白以为他不会再发表意见时，却听到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帮我调整下日程，明天上午不去了，下午去。”
第4章 Chapter 04
乔瑾瑜试镜前一晚在锦绣TV的直播间瞎玩了一晚上，本来只是想试试功能，围观的人居然有七八个。不知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已经有不少粉丝知道青玉案要转去别家平台直播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
后来传说是某个同样小众的平台，乔瑾瑜没听过，但粉丝有这样的误会是因为那里也有个ID叫青玉案的，正是个新人。
乔瑾瑜没太放在心上。当晚直播也一直不在状态，频频失误，加上玩的游戏难度本身也很高，一晚上直播了千奇百怪的死法。要是在X站录的，估计第二天就能鬼畜区见了。
天亮了以后他倒在床上睡了几个小时，然后起来洗漱，又吃了点东西，最后自己把脚踝处的固定板给拆了，换上绷带。祁岚送的药还真的派上用场，虽然对方一定不想他做这种有违医嘱的用途。
但是今天要去试镜，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下午差10分四点，乔瑾瑜准时到达凯德大厦门口。为了少走些路他是打车来了，本以为伤在脚踝，腿还是好的，不用力就行，然而上楼梯的时候还是痛到出汗，不得不原地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小心翼翼掀开裤腿看了看伤处。
头上突然笼罩来一个阴影。他抬头，不期然看见了一个人，季霜。
季霜淡淡扫了他一眼，就错过他进楼了。
乔瑾瑜理好裤脚遮住绷带，跟了上去。两人一同停在电梯前，乔瑾瑜见周围没人，便上前说：“季霜，我，有话想和你说。”
“叮”、“叮”两声，面前和背后的电梯几乎同时打开了，季霜看也不看他转身进了后面那个，按了一下关门键。
乔瑾瑜默然进了眼前这个，按下17。
17楼比1楼要热闹许多，指示牌很显眼的放在电梯口，打印纸上大字写着《长安有雪》试镜处，1712室。
季霜前一步越过排队的众人进了房间，门开始里面传来演员激动表演的声音，外面瞬间安静到落针可闻，等门一关，就立马炸开了锅。
“刚刚那个是季霜吧？！他今天也在？”
“完了完了更紧张了。”
“季霜为什么来啊，导演参考他意见？好大咖啊。”
“傻啊，他早不当演员了，这次完全友情出演，同时也是制片人啊。”
乔瑾瑜忍住脚上的痛和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的冲动，默默排到了人群最末，开始在脑海里回想剧情转移注意力。
《长安有雪》是个武侠言情正剧，讲江湖与官场，义气与恩仇，男主角江绎的父亲是前朝一个造反失败的王爷，江绎在灭门惨案里为人所救，被培养成刺客，长大后通过王爷旧部被安□□朝廷，渐渐得知自己的身份，周旋于刺客组织和朝廷两股势力中，同时又与神秘教派的教主北堂春也就是女主角纠缠不休，发生的一系列爱恨情仇的故事。
男主角由季霜出演，女主则是近年来连续斩获电视剧各种奖项的视后萱轩。
而乔瑾瑜想要力争的角色，是一个乍一看有点不讨人喜欢的反派配角，任性无理的世家少爷，林少楼。林家过去是皇帝的爪牙，王爷的谋反案告破正是林家首居其功，江绎未入仕前无意得遇林少楼，在不知情时与他交好，后来利用他与林家越走越近，最终将林家彻底摧毁。
林少楼并不知道过去的恩怨，只是被父亲宠大的小少爷，无比信任甚至有点崇拜江绎，不讨喜是因为平日里的做派也不是什么好人，然而他毕竟不曾参与过去，却还是被最信任的江绎害到家破人亡。林少楼的死致使江绎在黑化之路上幡然悔悟，同时在女主的帮助下看清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至于林少楼信任江绎的原因，乔瑾瑜在外面排队恰巧听到有演员讨论，说是觉得不理解，很奇怪，很突兀。他听着默默笑了一下。奇怪吗，是呀，林少楼本来就很奇怪，明明被娇生惯养大的，却那么渴望关怀。
因为说到底所谓宠，也不过是衣食无忧。要什么有什么，不是因为被爱着，而是因为能给，顺手就给了。
江绎是填补他亲情空缺的人，所以才格外依赖。
乔瑾瑜乱七八糟想着，很快就被叫到，进了试镜室，发现阵容颇为正式，郑导亲临，张禹副导和编剧傅婉都在。
总导演郑孝南此时还侧头和旁边的编剧沟通着什么，似乎在点评刚才的演员们，余光扫见新人进来，便抬起头，指了指左侧的抽签箱。
乔瑾瑜三两步并过去，抽了一个纸条出来，展开看。
张禹先开口了：“你是乔瑾瑜吧，我看过你的简历，你的外形挺符合这个角色的。”
乔瑾瑜赶忙道谢，然后亮出手中的签：“是在风月馆和江绎初见闹误会这幕。”
傅婉这时候却忽然插嘴：“郑导，不如换成这幕吧。”说着拿笔点了点手上的剧本。
乔瑾瑜愣了一下，却见郑孝南陷入了沉思，大厅一时十分宁静，张禹也凑过来，低声说着什么，隐约出现别的演员的名字，似乎是某个试镜者中最令他们合意的人，那人也试了某一幕。商量片刻，郑孝南冲乔瑾瑜点了下头，面上仍是无波无澜。
乔瑾瑜有些不明情况，不由看向张禹，张副导演亲切地冲他笑着解释：“你试一下林少楼死的那幕吧。”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偏头对着季霜的方向道：“季大影帝，来这么久了闲的慌不，要不要和新人搭下戏？”语气多是调笑意味。
事实上之前的试镜者，导演会让他们相互之间对戏，然而乔瑾瑜来得晚，差不多是最后一个人了，选的这一幕又是林少楼和江绎冲突最甚的一幕，江绎可不就正站在旁边吗？不过让季霜陪试镜的新人对戏，大家想想也觉得只是随口的玩笑。
果然，季霜微笑了一下，没有应声。
张禹正想把剧本递给乔瑾瑜，让他再看一下，没想到对方摇摇头，表示可以直接开始。
乔瑾瑜几乎在说完开始的下一秒就入戏了，低下头再抬起，看向得是季霜的方向。眼神有些空洞，又似有微弱的火苗。
他如梦游一般往前走了两步，眼中瞬间便氤氲出泪水，将落不落之际，忽而深吸一口气抬头，摇头笑着，踉跄后退。
“骗人的吧。”林少楼的声音在颤抖。
虽然那位江绎始终不曾配合他，顶着一张冷漠的脸，却不妨碍乔瑾瑜“自说自话”。
“别过来！”林少楼大喊，本来已经憋回去的泪水居然顷刻间涌了出来。乔瑾瑜的眉眼颦蹙，如桃花坠入流水，泪痣盈盈，哭起来得天独厚的有美感，“骗人，你骗人。”
林少楼一步步后退，看着江绎的神情终于充斥起强烈恨意，然后，倏然转身向着庭院里的“梅树”跑去，剧烈喘息着跪倒在地上。
“江绎哥哥，你去哪儿了？”林少楼仰头看着树枝，终于缓缓闭了眼。
这幕在剧本上写的很抽象，演员大都需要自己发挥和填充。演震惊和愤怒的很多，万念俱灰的不少，痛苦质问的也有，乔瑾瑜却是第一个动作反应如此“平淡”的，仿佛全程在压抑，到后来居然有释然。
乔瑾瑜睁开眼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询问地看向导演和编剧。郑导依然面无表情，傅婉低头唰唰唰写着什么，张禹也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乔瑾瑜赧然轻咳了一声，张禹一下回神，拍了两下手：“不错不错！哭的不错。”这夸辞令人难以言表……
于是他又补充道：“情绪拿捏的不错。”
傅婉此时总算停笔了，用力拿笔戳了一下桌子，问道：“你既然恨江绎，为什么不冲上去报复，却要后退甚至拒绝他靠近？明明心里有很多疑问，为什么不上去问个清楚？”
她的语气很快，了解她的人知道，这是因为兴奋。
乔瑾瑜答道：“我觉得林少楼表面放荡纨绔，可在江绎面前其实是谨慎小心的，他的恨更多来源于被欺骗，被利用，可他无法指责这个人，也不肯接受事实，所以宁可相信眼前的不是江绎，宁可相信那个曾在梅树下说‘我以后就是你哥哥了’的人依然在梅树下等他。死也死在自己获拥亲情的梦里，好过活一世无人在意。”
“嗯，亲情。”傅婉突然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对，是有的。”
那个奇怪的笑很快消失了，乔瑾瑜甚至怀疑是不是眼花了，傅婉明明一脸正经，对他说：“你分析的很好，看来你对这个人物下过功夫，你看到的剧本不是完整版吧？能读出这些很不错。”
“谢谢。”乔瑾瑜轻声说，明明表演时旁若无人，此刻却显得局促不安。张禹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对他说：“你的联系方式我们都有，回去等消息吧，也注意查收邮箱，如果有合作意向会通知你。”
“好，谢谢。”乔瑾瑜鞠了个躬，尽量保持脚步正常的走出去。临关门前，他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季霜，却正撞上对方同时投来的目光，寒意中透着打量，下一秒，阻断在了缝隙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