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之痒 (禾灯)

　　……是大学的课本。季辰宇佩服叶哲，那么久前的东西还能收在这里，亏他的。
　　他将满地的书捡起来放回去，发现其中有一本十分打眼的软面抄。
　　特别老土的那种，现在小学生都不会用了。纸页又黄又脆，碰一下都要担心它会碎。
　　——大概是上课时的笔记本。
　　他略微好奇叶哲当年上课会不会认真听讲，随手翻了翻，最后一页上字迹很少，就两行。
　　11月20日 晴
　　在麻辣烫店被打了一拳。算了，他跟我不一样。
　　最后一个句号大概用笔停顿了很久，留下一个墨坨坨。

　　换我包养你吧

　　11月15日晴
　　无意间发现他也会去麻辣烫店，今天跟我隔了两个桌子。哎，店里的人好少，不然我就假装没有位子去跟他拼桌。起码看看他爱吃什么！或者请他吃顿饭，下次再让他回请，一来一回肯定就熟了。但是空位子很多，直接坐过去真是太刻意了。
　　要不打个赌吧，下次如果在店里还能遇到他，而且没有其他人的话，就告白？
　　10月30日阴
　　今天天气舒服！我在图书馆看到他在看书！坐在远远的对角，图书馆没位子了，我一步一步磨蹭过去，看不大清是什么书。
　　于是我假装灌水走过去看了一眼，他也正好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一个紧张就忘了看书是啥……他走的时候还招手让我过去坐。可能他真的也是？也许他也有注意过我？
　　10月20日晴
　　我故意把社团活动放在今天，是因为我知道今年的新生今天也有活动。
　　其实就是想看他啊。他竟然在教别人做题，整个人都像能反射阳光一样。
　　我都大四了，找个不会做的题去问他会不会很傻`逼……
　　叶哲日记里提到这个“他”的篇幅其实不多，季辰宇随手翻来翻去，最后变成尽找这个“他”
　　看。他念叨了一句“这到底是哪个傻`逼”，又翻了一页。
　　10月11日雨
　　秋高气爽也会下这么多天雨啊。
　　今天在同一个教学楼上课，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他没带伞。感觉是个好机会，但是我特么也没带伞……
　　他在雨里走，我也跟着走，他忽然停下来问我你怎么不跑，我说，跑得快的话说不准每一步都刚好赶上掉下来的雨。他竟然笑了。
　　季辰宇：“……”
　　这个他记得了，因为这句话真的挺好笑，他当时还想，从没见过有人把“就是懒得跑”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他继续往前翻，在叶哲的字里行间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影子。
　　9月15日晴
　　今天迎新会，我看到一个人……
　　只有一句话，季辰宇却明白了。他上大学的时候适逢家里气氛最差的时候，庄倩天天教育他要如何讨好季振明，季振明天天用看垃圾的眼色看他，季辰昊想尽各种办法恶心他。
　　季振明打算让他读完大一就出国，眼不见为净，心情差加上无意学习，让他在大学时的交际圈基本是封闭的，也已经不记得有叶哲这么个人。
　　叶哲在麻辣烫店跟他告白的事他有印象，那时候他确实打了他，因为他觉得这又是季辰昊安排来恶心他的，如果被季辰昊抓到把柄，肯定要去老爷子处造谣他在外面泡男生，所以他干脆利落地打了这个变态。
　　然而他竟然不记得那个人是叶哲了。
　　季辰宇怔怔地合上软面抄，坐在地板上想了很久很久，终于用手捂住了眼睛，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笑得肩膀上下耸动。
　　这个人又胆小又猥琐，得不到的就找相似的人当替身，见到正主的时候却怕被嫌弃性向，把一场久别重逢硬扭成交易。一边让制片方迎合市场卖腐帮他炒话题，一边又不敢让他知道，甚至不敢说他其实是吃顾阳的醋的，他心里其实是难过的。为了让他自己能够选择让他回去订婚，不敢跟他说他其实是不愿意的。被误会和季辰昊有染，他却只怕被自己知道原来是爱着他的。他甚至因为害怕与他结束，害怕直面与他的离别，宁愿提前跑去美国避难。
　　但是他做了那么多事，其实只需要日记里的这个“他”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然而就这么一句，他竟然都没有给过他。
　　季辰宇丢下所有东西就跑去叶哲公司，前台小妹差点以为他是来讨债的，吓了一跳，摇头：
　　“不不不，我不不不知道。”
　　“我知道叶总去美国了，我只是问你具体在哪里，知道他去干什么吗？”
　　前台小妹似乎认出了他，犹犹豫豫地道：“不清楚呀，叶总是老板，我们不好问的。我只在内线里听到电话时，听过一些，说什么教堂啊，婚礼啊，之类的……”
　　季辰宇呆了呆，回忆起叶哲走前说的那个模糊的地名。
　　小白……教堂。
　　小白教堂。拉斯维加斯最多人结婚的地方，那里也是全球唯一一个宣誓后就能当场拿到结婚证，一天内就顺利结婚的地方。
　　他要去结婚？和谁？
　　“你有毛病呀！”Kelly气得上气不接下气，“XX访谈多少天皇巨星都想上还没有机会！你现在告诉我你要请长假去美国？”
　　“是的，对不起。”
　　Kelly道：“不履行合约，以后回来会很麻烦的。”
　　季辰宇说：“我知道……如果当不了明星了的话，我可能会找个学校去当讲师。谢谢你了Kelly。”
　　小白教堂，丘比特的箭射穿教堂门口的两颗巨大红心，一对对新人在这里举行婚礼。婚礼和证书可以一天搞定，这里的牧师拉过无数新人的手问愿不愿意。
　　季辰宇漫无目的地参观各种婚礼，有异性的，也有同性的。他不知道叶哲有没有到这里了，还是到过后已经走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一直等在这里能等到什么。
　　他忽然很想知道，在他打了叶哲一拳，之后到美国一去七年的时间里，叶哲在想些什么，当看到方宁修的时候，叶哲又在想什么。
　　“啊——季晨！你是季晨吗？！”一个华人小姑娘捂着嘴尖叫。季辰宇没想到在这里会有认识自己的人，怔了怔，说：“是的，你好，要签名吗。”
　　小姑娘连忙点头，上下摸了摸，没摸到纸片，心一横摸出了一张婚礼请帖翻过来：“签这个空白地方，我以后自己剪下来。”
　　季辰宇点点头，给她签好名，随手看了一眼请帖。
　　新人：于永思 任凭
　　“你真人比电视里帅！那些说你整容的果然都是黑！你来这里干什么？参观婚礼吗？你不会要隐婚吧！”
　　小姑娘的叽叽喳喳在季辰宇脑海里朦胧远去，他模糊着眼睛冲进教堂，在于永思肉麻兮兮说“I do”的时候，从第一排位子上抱住了还在拼命鼓掌的叶哲。
　　他和他的包养协议开始于去年九月，现在还有五天结束。
　　于永思和任凭在教堂里面交换戒指，季辰宇在教堂外吻了叶哲。
　　“今天预约还来得及吗？”
　　叶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预约来不及了，去华盛顿还来得及。去吗？你答应的。”
　　季辰宇在候机室里握着叶哲的手，叶哲问：“怎么了？”
　　季辰宇道：“没什么，就握着。”
　　叶哲笑了笑，说：“其实我筹划美国的分公司很久了，正好于永思有意移民，并且在美国和小凭结婚。我其实，有点羡慕他们。”
　　他低下头，道：“所以其实我将公司的重心都移到了美国，国内的只作销售，美国公司由于永思全权负责，我退二线。当然，也不见得……因为我当时本来也是……一时冲动。”
　　季辰宇心头一痛，他明白叶哲一时冲动的原因，是因为他忽然的表态，忽然透露出的勇气，让叶哲也起了也许有那么一点可能性可以长相厮守的希冀，并为了不影响他的星途，避免老是被狗仔猜测他被包养，想将事业的主战场搬到国外去。
　　然而紧接着到来的却是更大的伤害。
　　叶哲笑笑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应该逼你接受……也不应该私自替你做决定。”
　　季辰宇忽然认真地坐直了身体，仍然握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
　　“我认真想了很久，我刚到大学报到的时候季辰昊刚假惺惺地要给我介绍季家合作伙伴家的女儿，把我恶心了一回，所以我在大学里几乎拒绝了所有人的接近。”
　　“我不喜欢带伞是因为嫌重嫌麻烦，而且大不了回去再洗头。”
　　“你那个走快了会赶上雨的理论我记了很多年，只是不记得人了，你要是早点说这句我肯定就想起来了。”
　　“……当然，不能怪你，是我自己……没注意过。”
　　“我出国太久，国内的很多人事都被我刻意地忘记，因为很多都并不值得开心。”
　　“我喜欢吃的东西跟你猜的差不多，我只是不吃芹菜。”
　　“我那天教人做的题目我也忘记了，但我当时其实没在认真看。”
　　“我那天看的书我真的忘了是什么了，可能是一本古文书，挺无聊的，看得想睡觉，所以我站起来走了，你恰好在我旁边，我让你来坐。”
　　“我从未想过你等了我那么多年，在教堂等你的时候，我时常在想，如果等不到你，我就在教堂这里，等相同的十年，也许有朝一日，我的爱人便又因缘际会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