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之痒 (禾灯)

　　……他是没想到所谓的兴趣是这么个兴趣。只怪这个圈子的人说话都隐晦，他理解力还不够。
　　电话里田景明道：“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好的。”
　　“好的就是你打人这事，叶总说不追究了。”
　　季辰宇听着田景明固有的油腔滑调，涌过各种不祥的预感，然后听田景明续道：“条件是你今晚再去一次，这次要干啥你懂了吧？叶总说记着你名字了，你别想含糊过去。”
　　季辰宇外卖也吃不下了，叶哲说的“记着名字”的含义显然高出田景明所理解的，叶哲知道他的真名。
　　虽然他还没想通叶哲为什么会知道，但是他懂叶哲话语里带有的威胁。季氏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季家二少爷逃家可以，蹭博士同学的宿舍住可以，甚至打伤人也可以，但是不能让人知道现在的季晨就是季家二少。
　　“你要是不叫季辰宇，就什么都不是！”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季辰宇当时看着他爸，很平静地说：“哦，您大概忘了，我本来就不叫季辰宇，当年您说我不配和大哥排同字辈，我证件名字都没正式改呢。”
　　叶哲黑着眼圈肿着鼻子穿着睡袍站在等身镜子前端详自己。忽略不计黑眼圈和肿鼻子的话，还是可以的。他虽然靠服装起家，但只是擅长经营和抓住消费心理，对服装真正有品位的是于永思，他的品位其实很糟糕，除了出席必要的正式场合外，无论是发型还是平时穿着，随意得仍像是一个学生——他的脸又长得年轻，这让于永思不得不给他配一个黑框眼镜。
　　他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以后，他仍会像毛头小子一样，忐忑而紧张地等着一个人，供着内心最美好的一份情感，甚至开始害怕自己仍然不够优秀，不够被他刮目相看。
　　与昨夜如出一辙的门卡声音响起，进来的季辰宇一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任人宰割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往床上一坐，也没看他，许久终于打破了沉默，第一句话是：
　　“我需要洗澡么。”
　　他这样一问叶哲反而无从回答，竟有些张口结舌，回答道：“……你想的话请便。”
　　季辰宇拿起睡袍进了浴室，叶哲听着水声，竟有些出神。
　　经纪公司给他联系的小艺人们都长得有些相似，那是他的口味，季辰宇必然也是因为有那份“相似”才被田景明相中来讨好他的。
　　他珍藏着心中那个求而不可得的美好的影子，十年来小心翼翼呵护，从试着移情于“相似”，到确信自己无法移情而只ONS，难道只是为了今天有如逼良为娼的得偿所愿？
　　不，不是的……
　　季辰宇擦着头发走出来，年轻健美的肉｀体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叶哲又咽了一口口水，问出了约炮生涯中的第一句“你想做1吗？”
　　季辰宇帅气的脸瞬间黑了，他不是不明白1是什么意思，比起做0来他可能是更接受做1，但是一想起要操一个同性，季辰宇黑线，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能硬起来。
　　【拉登转CP】
　　季辰宇急忙在床单上拭干了手，叶哲闭着眼睛喘息，抬手捂住了脸。
　　季辰宇思考半天，轻轻试探了一声：“叶总？”
　　叶哲侧过身去背对着他，淡淡地说：“你走吧，角色的事，我会去说的。”
　　于永思搂着小男友逛街，肉麻兮兮地给他喂奶茶，老板的手机铃在这时忽然响起来，奶茶泼了小男友一身。
　　叶哲哑着声音说：“你来接我一下，丽苑401。”
　　于永思说：“你声音为什么跟被人操了似的。”
　　“……”
　　于永思和叶哲在创业初期结交，并因为知道彼此性向相同而成为最亲密的合作伙伴。没有在一起的原因是，两人都是1。
　　所以当于永思知道叶哲真的是被人操了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你能受的话早点受给我啊，我技术比这好多了。”
　　叶哲知道他满嘴跑火车没几句实话的毛病，没搭理，头往车座上一仰，随口说了句“闭嘴”。于永思在后视镜里看他的脸色，说：“你行不行啊，要不要去医院？”
　　叶哲摇了摇头。季辰宇是横冲直撞毫无章法，但是他自己事先的润滑和扩张做得还好，因此现在除了浑身不舒服后面实在很痛之外倒是没什么大碍。
　　于永思又说：“那要不要吃点东西？”
　　叶哲靠在后座上，眼睛已经闭起来了。于永思将车内音乐关掉，低声说：“明天早上有三个预约，要不要推后？”
　　叶哲仿佛睡着了，半天没有说话，于永思正要放弃的时候，他说：“推后吧，我想去趟A大。”
　　于永思一怔：“现在？”快十二点了。
　　叶哲“嗯”了一声，补充道：“我想吃学生街的麻辣烫。”
　　“……”于永思说，“你是□□坏脑子了你。”
　　于永思一身的名牌又散发着阿玛尼的香水味，实在没办法去这种小店，于是叶哲穿着便服趿拉着从酒店穿出来的拖鞋去了。
　　城市日新月异，只有这家店十年如一日地开着，只是店老板退休了，现在收银掌勺的是他的女儿。叶哲记得自己上学时这家店的计费方式还是按荤串素串各多少来算，如今冰柜上已经贴着“荤素一律X元称重”了。
　　他去拿菜篮，然后在冰柜旁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辰宇戴着墨镜和帽子，不断地往菜篮里夹油面筋和油豆腐，夹够了转身换目标，抬头看见叶哲，张了张嘴，哑了。
　　叶哲神情倒还很自然，而且好奇心占了上风，忍不住抛开别的先问眼前：“……你这么爱吃这个？”
　　季辰宇不答话，径直去称重结了账，老板女儿找了他几个零钱，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叶哲随便拿了点蔬菜和鱼丸，结账的时候老板女儿说：“你不拿点面筋什么的？那东西轻，不占重量，要不了几个钱。”她说话时略略提高了音量，显然不止是说给叶哲听。
　　叶哲忍俊不禁，道了声不用，然后坐到了季辰宇对面。
　　季辰宇低头玩手机，叶哲问：“现在怎么这么穷？”
　　季辰宇不答，叶哲说：“饿的话再去拿一点，我请。”
　　季辰宇摇了摇头，叶哲又说：“你现在住哪儿？”
　　季辰宇终于忍不住说：“你想干什么？”
　　叶哲说：“既然有巧遇的缘分，关心一下而已。”
　　“……”季辰宇说，“无聊。”
　　叶哲说：“哦，刚才我瞎说的，其实是我被你上出瘾了，还想再来。”
　　“……”季辰宇无语了，低估了一句，“神经病。”
　　叶哲就乐了。
　　季辰宇应该不是个健忘的人，他比普通孩子还早了两年上大学，成绩优异，这样的人记忆力能不好吗？然而季辰宇已经完全认不得叶哲这个人，叶哲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季辰宇的生命中，完全是个不值一提，就算提起也带有猥琐色彩的角色。季辰宇可能更愿意选择忘掉，比如，彻底忘记这个小店是当初叶哲向他告白，同时被打肿了脸的地方。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叶哲竟然忘了伤心，反而笑了出来。这样——
　　这样，也好。就当叶哲于季辰宇是个陌生人，这样一来，叶哲还有充分的时间，在季辰宇心中完全抹去过去的平庸，从一开始就做一个闪闪发光，配得上他季家二少的成功人士。
　　不过，他倒是不明白，季家二少是怎么沦落到这个连吃麻辣烫都要占小便宜的地步的。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叶哲毫不在意季辰宇的冷淡，继续问。
　　季辰宇端过服务员送来的碗，埋头吃。
　　叶哲看了看学生街稀少的学生身影，已经半夜，就算有来吃东西的学生，也都是从网吧出来，吃完又向网吧回去。叶哲随口道：“你不会是住在学校宿舍吧，门禁了回不去？”
　　季辰宇筷子停了几秒，继续吃。
　　叶哲心想自己瞎猫碰到死耗子竟然还猜对了，未经思考便脱口说：“那跟我回酒店吧，起码睡一晚。”
　　季辰宇筷子终于停了，他受不了了，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嫌恶地说：“你他妈就这么欠操？”
　　叶哲愣住，他说这句话，原本只是单纯想提供季辰宇一个住处。
　　他还总存着一个希望，十年后的重遇无论如何都比十年前没结果的暗恋好，虽然以不甚光彩的肉｀体关系开始，那也可以先肉｀体再慢慢发展精神，男人么，先性后爱多正常。
　　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在季辰宇心中真的已经只剩上床和欠操。
　　季辰宇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立刻深吸了一口气，软了语气，淡淡说：“对不起了叶总，你大人有大量，我刚才想歪了。”
　　叶哲拿起汤勺，低头吃自己的那份，半晌才说：“没什么。”

　　看上你的脸

　　叶哲默不作声地吃完，他本来也不是真的饿了，那碗分量并没有多少。他习惯性地将用完的纸巾折好，擦干净筷子和汤勺上余留的汤汁，整齐列在碗旁边。
　　只有两个食客了，麻辣烫小店两点关门，老板女儿看叶哲吃完了，打着呵欠过来收拾碗筷。她微微愣了一下，仔细看了叶哲两眼，似乎从鼻青脸肿中看到了原貌，“啊”了一声说：“你以前是A大的吧？好多年没见你了，你之前经常来的时候，我才上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