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之痒 (禾灯)

　　“其实也不能都甩锅给创业时，我从大学起就不是很喜欢跟很多人在一起了，怕被人发现我跟他们不一样。但是大学里想要安静一些都好难，每个角落都是人。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叶哲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季辰宇没有追问他看到了什么，看他闭着眼睛呼吸越来越长，将他搂在胸口，低声说：
　　“喜欢安静就安静嘛。那你也不要理季家的人，只要我就行了，好不好？”
　　叶哲叹了口气，想着年轻人独占欲真的是强，这么大的人还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不要带他玩”，暗自笑了笑，敌不过困意睡去了。
　　叶哲被闹钟叫醒的时候身边都凉了，季辰宇起得很早，走了也很久。他洗漱下楼，蒸锅里温着早饭的鸡蛋，打开冰箱，里面又塞了好几盒汤料，这次还带了标签，写着定时多久为宜。
　　牛奶杯旁边贴着一张便笺条，写着“等等我，让我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同性恋”，下面还有一行小字：“PS，电影杀青后一起出去玩。还有，就不要和我哥有瓜葛了吧”。
　　PS的比正文还长，而且死活不忘记埋汰他哥。叶哲揉了揉眼睛，吃掉早餐，心情颇好地去上班，连于永思一大早来报告坏消息都没破坏这种心情。
　　这个坏消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陶然一个专柜被人质疑卖假，于永思调查下来，可能是因为专柜所在商场的位置有点偏，在一个离总部较远的小城市，因此该专柜的加盟商动了歪脑筋，专柜卖的服装里掺了约20%的高仿。
　　陶然的价位颇高，在三线小城市的客户群并不广泛，因此很久都没人识破，刚刚东窗事发。
　　于永思已经第一时间采取了措施，停止与加盟商的合作，追究法律责任，并打算在报纸发布通告，但凡怀疑自己买到高仿的均可拿来免费验货，一旦确定是高仿，无论新旧都原价退货。
　　“这个得再想想。”叶哲说，“顾客零零碎碎过来验货退货的周期会很长，商场不会愿意夜长梦多。而且他卖高仿很久了，大部分顾客不会保留小票，你要顾客怎么证明是从这个商场买走的？”
　　于永思在商业头脑上确实欠缺一点，只得问：“那怎么办？”
　　“这件事要立刻解决，否则以后其他专柜和门店都会受牵连，很容易被质疑也在卖高仿。”叶哲拿笔点了点桌子，“另外，是哪家商场？是跟我们关系铁的那几家吗，有没有的商量？”
　　于永思吞吞吐吐说：“东极，季家的。”
　　叶哲手里的笔顿了一顿，说：“不行的话准备出一趟差吧。”他看了一眼于永思，此人脸上已经十分不情愿，心里一乐，知道这位公子哥儿是不想去偏远的地方和小男友“天各一方”，便道，“我去你留下也行，让渠道部小林和我一起就够了。”
　　关俊文开始追进度想赶上春节档，还要留后期剪辑和送审时间，时间无比紧迫，几个主演都被逼得连轴转，季辰宇接到季老爷子的电话让他记得去参加程瑶的生日宴会时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在深山老宅里闭关了一个多月了。
　　生日宴会之类的场合他是真的不想参与，然而无法拒绝。程瑶在台上吹蜡烛，漂亮的眼睛却在搜寻他，看到他的时候抱歉地笑了笑，季辰宇明白她其实也不想有这种生日宴会。
　　像程瑶这样的身份，她的生日宴会更多是一种社交的由头，邀请的除了她少得可怜的一些朋友，就是程家的利益往来户和合作伙伴，真正的宴无好宴。
　　程家请来的当红乐队开始暖场，主唱用rap唱出获奖人的请帖号码，程瑶趁着自己父亲颁奖的混乱逃了下来，递给季辰宇一杯酒，和他碰了碰杯，笑道：“你中奖了吗？”
　　季辰宇的请帖由季老爷子代收了，他自己是刷脸进的场，根本没带在身上，便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不会有那么好运气吧。你这样单独下来合适吗？”
　　“没关系，反正社交应酬的核心是我爸爸。”程瑶皱了皱鼻子，“他们不会在意我的。”她俏皮地眨眨眼睛，笑道：“我有生日礼物收吗？”
　　“啊。”这点礼数他倒是没有忘，取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托帕石的项坠，“我记得12月的生辰石是托帕石吧，第一次送礼物，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托帕石本身不是特别奢侈的宝石品种，但是项坠是出自有名的珠宝设计师之手，勉强能配上程瑶的身份。
　　程瑶脸上红了红，在乐队喧闹的歌声中凑到他耳边说：“其实，我生日在1月，我父亲迷信，12月的八字不好，所以擅自改了，想欺瞒老天爷。”她咬了咬嘴唇，“不过你送的，我很喜欢。可以冒昧地请你帮我戴上吗？”
　　季辰宇应了，拢起她的长发，抬起手的时候才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在震，想是这里太闹腾没注意，便说了句“抱歉”，一手保持着戴项链的姿势，一手去接电话。
　　叶哲的声音有点沙哑，大约是听到了他那边的吵闹，低声问：“在忙吗？”
　　季辰宇面前还站着未婚妻，却在跟金主床伴通话，不由自主地一阵尴尬，不敢多说，只回答道：“嗯……”
　　叶哲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两天能请到假吗？”
　　“可能不太方便，有什么事吗？”程瑶回头看他，季辰宇只得谨慎地道，“关导……在赶进度。”
　　“也没什么。”叶哲慢慢说，“没空的话就算了，就是想看看你。最近赶进度很辛苦吗？现在是在片场？好吵。”
　　季辰宇支支吾吾地回答了是，然后道：“一会儿再说吧，现在有点……不方便。”程瑶不自禁地被他的窘迫逗得轻笑了一声，季辰宇连忙挂了电话，用双手将项链的锁扣扣上。
　　叶哲有点发愣地看着手机屏幕慢慢变暗，然后陡然全黑，按住了发痛的脑袋。
　　季辰宇怔怔地看着手机，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叶哲从未像这样开口要求想见见他，他却竟然无法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瑶侧头看他，手指捻了捻胸前的托帕石坠子，道：“发生了什么要事吗？”
　　季辰宇想了想，下决心道：“对不起，我可能得……”
　　程瑶点点头，笑道：“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我很乐意效劳。”
　　季辰宇道了谢，一边快步离开一边看手机，叶哲在之前已经打过两个，却因为环境的吵闹而没有被接到。他刚到较为安静的地方便开始打电话，叶哲却一直没有接。数个之后，那边终于传来了已关机的声音。
　　季辰宇站在一片漆黑灯光都没有的叶哲家外打于永思的电话，于永思哈欠连天很不在状态，答非所问语无伦次地道：
　　“没有啊……没有啊，不在？不在是正常的啊，叶总去X城出差好久了……没有啊，没有说要回来……什么事？我想想……没什么事吧。”
　　“啊？我为什么没有问他啥时候回来？”于永思又打了个哈欠，“朋友，他是我老板诶，当然是老板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啊……只有我等着他电话指使我工作的份吧……现在？现在几点了啊……”
　　“他总不会一个人出差吧，你没一起去的话，谁一起去的？”
　　于永思好像终于清醒了一点，回答：“噢，有，跟渠道部的一起去的，但是渠道部的不会跟我汇报工作啊，你这么急的话，我明天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季辰宇心烦意乱，随口谢了谢他挂掉了电话。他打开大门进了屋，打开大厅的灯，空旷的屋子没什么人气，厨房里也很久没有开伙的样子，打开冰箱，他走前留下的几保鲜盒汤料几乎原样没有动，厨余桶里也没有新的垃圾。
　　是了，自从关俊文赶进度开始，他就没有时间回来看看，也没有打过电话找叶哲。
　　他习惯叶哲随时都会在这里安静地等他，习惯了叶哲会在他需要的时候一直在，叶哲从来没有要求他必须做到什么，就连最初包养协议的每周两次都没有强迫过他，然而叶哲第一次打电话给他，要求想看看他，他却都不能做到。

　　我是不是真的对你很差

　　季辰宇站在冷冷的冰箱前心乱如麻。他习惯了以自我为独立个体生活，他甚至以为自己考虑到叶哲的胃病已经算是前所未有的仔细，但是原来他仅仅只是做过这么一点点事情而已。
　　在某一瞬间他几乎觉得已经可以原谅叶哲以前也会带人回这里过夜，因为这样空旷的地方，一个人真的太寂寞了。
　　季辰宇酸着鼻子上楼，打开叶哲卧室的门，扭亮了灯，愣住。
　　叶哲在床上睡着，只是不□□稳的样子，眉头也皱着，睡得不太好。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大概是没电后充着充着叶哲就睡着了，也没有想到要开机。
　　季辰宇在那一瞬间有了一点失而复得的惊喜，坐到床头去仔细看他，才发现叶哲在这未见的一个多月里快速地瘦了下来，他皮肤本来就白，如今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气。
　　季辰宇毫无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叶哲睡得不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他的眼神有点涣散，好久才聚拢来，“啊”了一声，然后轻声问道：“怎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