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恩的双手上移放到他肩上,把他轻轻推开。他垂着眼睛,所以诺亚看不到那双从头一次看到便再也不会忘记的蓝色眼睛。他只能看到费恩的脸颊,他看到他没有哭,却不知道自己的肩膀上,到底有没有深色的泪痕正在慢慢淡去。
费恩侧过身,伸手将桌上的那封信拿起,声音有些低沉干涩地道:“这封信,我待会拿去送。不知道哪一天我会离开,但在那之前,”他举起信封在诺亚眼前摇了两摇,“我还是你的副官。这些事,我会为你做到走前的最后一天。”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正准备把信揣进怀里转身离开,手腕却被诺亚抓住。
“怎么?”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有。”诺亚的声音恢复和他平时一样冷静,却要比往常更加低沉,“到了那边之后,先试着淡忘我吧。”
费恩这时候才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尚有血液流动,而且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头,像岩浆一样滚烫,几乎沉重得让自己站立不稳,向前逼近几乎贴到诺亚身上:“干你妈的诺亚·冯·塞弗尔特!你是有多自私才会说出这种话?”
他一步步往前,诺亚面对他突然爆炸开来的怒气也是愣住了,没有话反驳,只能往后退。
“你以为让我离开就是为我考虑?行,这点我答应了,你凭什么要我淡忘你?你凭什么连我想你的权利都要剥夺?”他也不在乎名义上诺亚还是他的长官了,他想把一切都宣泄出来,把郁结在心里的所有都打碎,不想再留什么遗憾,“你所做的都是为我好,你觉得这就是你的爱了是么?好的,我可以接受,那么我的呢!你把我的感情看成什么了?”
他大声质问着,揪住诺亚的领子往后狠狠一推,诺亚来不及,或者说是根本不想要去防备,被推得跌坐在他的办公椅上。
诺亚听见随着费恩倾下身,发出的更加粗重的呼吸。他突然明白了费恩这是要做什么,按住他正解开自己皮带的手:“去楼上。”
费恩一怔:“好。”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话,转身就走。
这次轮到诺亚跟上,一前一后走进楼上的主卧室,他刚关上门就被费恩拉过去推到床上,然后动作迅速地跨坐上去。
他不是真的没办法抵抗他的小家伙,只是他不想。他想纵容他。
费恩弯下腰去亲吻他,尽管他的吻技一直很烂,诺亚还是耐心地引导着他,安抚地吸吮着他躁动的舌尖。费恩手上胡乱地解着皮带扣,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两个人的皮带全部解开。
这是最后一次了。费恩对自己说。
这是最后的狂欢。
他把诺亚的热度释放出来,让它挺立在自己面前。想让自己的手心,身体,心脏,都沾染上这温度。
就像火种和火源一样。他想要借走,让这种感觉,不,让和他之间的一切都在心里燃烧,无论这具躯壳会变得多么冰冷,无论去到多远的地方也能够铭记着那股炽热的源头。
他不知道,这份火种,会不会突然熄灭。总之不是现在该去想的,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以他的力量也无法阻止。
终究还是无法跳脱出这个背景。他曾经还幼稚地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扛下一切外面的风雨。然而在风暴面前,还是只有谦卑地承认自己的渺小。每一个人都那么渺小,每一个人的力量,都那么绵薄。
“费恩!”诺亚一直没有说话,看着他褪下衣服,舔着嘴唇,却在他立起身子准备坐下的时候终于惊慌地叫住他,“等等,你会受伤——”
他伸出手想要拉开床头柜抽屉去拿放在那里的安全套,手腕却被费恩轻轻抓住了。他弯腰拉起诺亚的手,温柔地放在自己脸上。
“就这样、就这样,诺亚。”他的动作那么强势,低低的声音却像是在哀求,“就这样,看着我。”
诺亚手上用的劲消失了,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费恩低下头,向来被用发蜡整整齐齐梳到后面的头发垂下来,投下阴影盖住了眼睛,但还是能看到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但这样的笑容诺亚宁愿看不到。像如他所愿似的,那笑容也很快消失,薄薄的嘴唇难以遏制地轻颤起来。
“嗯……啊啊……”费恩有些痛苦地让诺亚撑开自己的身体。没有润滑也没有光滑的橡胶间隔在中间,肉体和肉体的摩擦异常艰难。
费恩忍住那种痛楚,仍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在诺亚些许惊异和担心的注视下,慢慢地将身体往下沉。
身体里面好干涩,和他流不出泪的眼眶一样,和他的心一样。生理上好像撕裂一样的疼痛把注意力从胸腔中的疼痛引走,多么无耻的消遣方式。他像是上瘾一样依赖着粗暴的交合,借此来稍微淡化掉悲伤的情绪。
他抓着诺亚的手臂,用腿和腰的力量用力地上下耸动,让那东西在自己的身体中放肆地冲撞,一直到最深处。
颠簸着看不到诺亚的表情,但是他知道,诺亚会一直注视着自己。也不会再去在意什么羞耻的问题,仰起头,精致的喉结颤抖着,吐露出混杂着享受和痛苦的低沉叹息。
身体向后仰到极致,几乎要倒下去,弯成弓形的腰身被诺亚扶住,然后慢慢往上,抚摸着那片伤痕。那片他独有的、诉说着他过去的伤痕。
“别害怕……”诺亚坐起来,抱住费恩不停颤抖的身体,把他用力地抱在怀里,手掌抚摸着他的脊背,耳边他不知是在啜泣还是喘息的紊乱声音却始终没有弱下去,“永远都……不要害怕。”
他慢慢躺下去,让费恩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手指慢慢地梳理着那头在没有光线的室内,显得不如平时那么有光泽的金黄色头发,用嘴唇去细细描摹他的耳廓。
“到了柏林,不要放松警惕,你之前做得不错。不管是多轻松的岗位,那边的人情世故远比这边要复杂得多,要在其中处理好所有的关系很棘手,但是我相信你。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什么也无法替代。
“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不管要伪装得多么不像自己,别忘了你本来是谁。”
如果他一辈子都只是费恩的长官,只是这个集中营的管理者的话,他会喜欢费恩所努力表现出的那种样子。永远不知道疲惫,像最精密的机器一样地运转。不会有一点点感情流露,也自然不会因为那些东西干扰到工作。
但他不是。他不只是。剥离掉所有的头衔所有的名誉,他是诺亚·冯·塞弗尔特。
他喜欢费恩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样子,他知道那才是原本的他。所以他喜欢在他不注意,在他做着其他事情的时候在旁边看着他,为了捉住他嘴角的笑意,他眉宇间的忧虑,他眼中遇到突发情况时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的呆愣,他脸颊上害羞强装镇定时却出卖了他的红晕。
如果可以,他所希望的是带着费恩逃离,离开这个地方。但他找不到让他们可以没有拘束地,用本来的样子生活的安身之所,他能做到的也只能这样,把费恩送到相对安全一点的地方,让他有机会等到战争结束。
“在那里等我。”诺亚在他耳侧轻声道,“如果我们能熬到这一切结束的那一天,我会去找你,我答应你,相信我。”
“我……看不到光。”费恩声音空洞地道,那双眼睛也茫然地睁着,“太黑了。我看不到未来。”
“会看到的。”诺亚亲吻着他的眼睛,“你要相信。我让你记住自己是谁的原因就在于,只要人们没有完全在黑暗里迷失,他们在的地方,永远都会有光。”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91章 XVII.奥斯维辛集中营
答应下来是一回事,亲手去送信又是另一回事。
集中营附近连邮筒都没有。费恩没有坐车,也没有找人借辆自行车,硬生生地走了几公里到附近的邮局。
去的路上好像是怕把它丢了似的,时不时将那封信拿出来看两眼。拿到这封信不过几个小时,上面所有的内容都已经被他牢牢记住。就连诺亚在哪里写了连笔,哪里有个墨水点,他都知道。
他甚至希望自己会有勇气能突然把这玩意撕碎,随便扔进路边的哪个垃圾箱,等着垃圾车把它运走然后销毁在垃圾厂,变成一堆灰烬或者黏糊糊的纸浆。然而他没有,他没有自己想象出得那么冲动那么暴躁,相反,去邮局的这条路上,他异常平静。
这也是他选择徒步走去邮局的目的。慢节奏好像更能够让他变得更冷静,但从现在看来,好像并不需要。
他想起有时候为了安抚犯人的情绪,不让他们太过紧张,会假意发信纸或者明信片让他们填写。这看起来好像是他们能够和自己在外界的家人联系的唯一机会,费恩曾经看着他们带着笑容、兴奋地认真地填写着家人的姓名和住址,激动得连握笔的手都抖个不停。
费恩站在营房门口,垂着眼睛看他们兴高采烈地把所有想写的话全部堆在那一张小小的明信片或者信纸上,几乎把所有空隙都占满,还仍然不满意。甚至有人还会鼓起勇气再要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