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就这么短促的回答。男子激动地握了握拳:“真的么?”
女子的身躯颤动了一下。
然后,他觉得温热的液体溅满了脸。
他讶异地瞪大了眼睛,随后,他看见那姑娘的眉间,像午夜怒放的鲜红花瓣,无声无息地绽放开来,腥气的鲜红血液由那暗色的花蕊喷溅到男子表情凝固的脸上。血浆沿白皙的脸颊缓缓淌下,渗入不再转动的眼球,依稀还掺杂着乳白色的浆液。
红色染上了她的囚服,囚服中包裹的清瘦身体轰然倒下。被血浆凝成一缕一缕的乌黑长发铺开来洇红身下的草地,像盛开妆点着寂夜的蔷薇。
男子呆呆地看着面前横倒的姑娘。听见踩踏草丛的声音他才滞缓地抬起头。
那个容颜秀美,拥有整齐金黄色头发的军人,仍然端着手中的枪。硝烟丝丝缕缕从漆黑的枪口袅袅升起。军帽帽檐投下覆盖住他半张脸的阴影,阴影之中轻蔑地上挑的嘴角上方,那双冷漠的蓝色眸中并无一星半点的笑意。
“……很有趣呢。”
他的笑很机械,同时那种冰山一样冷寂的眼神让人本能地感到寒气透骨。
男子呆滞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尽管整张脸都是腥臭的血污。
锃亮的硬质皮革军靴踏在草丛上面的每一步都发出利落的声音。他放下手\枪,机械地笑着走到女子的尸体前,垂下眼帘俯视着她。穿囚服的男子也将目光移上姑娘的头,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喂。”刻意提醒他一般,费恩轻唤一声。男子缓缓抬头,看见费恩稍稍抬起修长的腿,带着坚硬厚重的鞋跟悬在她头顶的正上方。
费恩抬起下颌露出轻蔑的微笑。阳光下的双眼却冷漠如古老的玄冰。
“请您……”
男子颤抖地伸出手去抓费恩的衣角。费恩没有闪开,只是重重地跺了下去,用鞋跟使劲碾压着。
挤压爆裂的巨脆响之后,浑浊的黏稠脑浆大片渐到男子的囚服和脸上。费恩笑着收回脚,原本油亮的皮靴也沾上了少许污秽。靴底离开地面时还带起了丝丝缕缕的已经混得辨不清颜色的浆体。
费恩仍然带着那样极寒的眼神望着恍惚的男子,稍稍偏了偏头,却像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观看蝼蚁那般。
黏糊糊的脑浆像蠕动一般缓缓浸开,沾上尸体一旁她费力拔出的枯黄杂草。淌到男子不住颤抖的膝旁。爆裂出只留下半边的晶莹眼球无力地滚动着最后静止。
男子直勾勾地盯着双手。颤着嘴唇却说不出只字片言。
而后忽然他猛然站起,几乎是疯了般扑向费恩。费恩的眼神毫不在意地对上男子那满目浑浊的癫狂。未等男子近身,飞起一脚狠狠踢上男子肚腹上的要害。男子向后跪倒,干裂的唇中涌出一口腥臭的酸水。
他刚想抬头,左肩却压上几乎让骨头碎裂的力道。侧头看去是一只沾有腥味粘液的皮靴。坚硬的鞋跟硌上肩膀的骨骼,疼得几乎半死过去。
费恩冷笑着松了松力气,却仍然让男子站立不起。
阳光从他的头顶洒下,大檐帽上的骷髅徽记散发着熠熠的光辉。他用一只手肘架在抬起的修长大腿上,轻轻撑着俊秀的脸。
他含着冰冷透骨的微笑,垂眼轻声道:
“你看看,你在这里多么卑微。”
说罢,带着弧度上挑的唇角,又复重重地踩下。
作者有话要说:
血腥注意!血腥注意!血腥注意!
第6章 VI.办公室
冯塞弗尔特中校 31.3.1942
奥斯维辛集中营
999038 华沙
我很荣幸地向您报告奥斯维辛的近期情况。
正如两个月前两位将军参观后向您汇报的那样。自建立以来,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情况蒸蒸日上,目前已经完全进入正规的运转状态。这样的良好状态与您以及领袖希姆莱英明的指示,以及士兵们努力的工作是分不开的。
几年前,这里还是属于波兰的一个荒凉的小镇。一个月前当我荣幸地接任指挥官时,我为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惊叹。所以,我的一切成果都是基于前任长官的辛勤工作之上的——这点我必须承认,然而我更渴望于我在任期间能够取得更显著的成绩。
集中营内一切事物都尽然有序。犹太人民与战俘们在这里享有高质量的生活。在这里士兵与俘虏不分彼此地友好相处,俘虏们每天都进行有规律的作息以及简单的工作。他们每天享有丰盛的三餐以及良好的住宿环境。工作之余,他们会进行各种由我们组织的休闲活动以达到放松目的。同时,他们工作较为勤奋且乐意积极地配合我们的一些小型试验。
前两天迎来了少见的晴朗天气。阳光充沛,这里的一切都很好。
愿您一切安好。
万岁 希特勒
全国领袖海因里希希姆莱
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大街8号党卫队全国安全部
22017 柏林
第7章 VII.办公室
费恩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人道了声“进来”才推开沉重的木质大门走进去。厚底军靴踏在光洁的地板上的每一步都被刻意地放轻。
时钟刚好敲出了凌晨一点。诺亚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皱眉望了望墙上的挂钟。书房中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被窗帘挡住。一侧的办公桌后,诺亚坐在高椅背的黑色扶手椅中,埋头看着手中的文件。
“长官,”费恩站定在办公桌侧,将手中白瓷的杯子放在桌上,“您的咖啡。”
诺亚淡淡地应了一声,拿起细小的银匙搅了搅升腾着温暖热气的咖啡,凑到嘴边浅尝一口,目光却丝毫未离开手中的文件。
费恩轻轻在桌侧的工作位上坐下,腰背笔直得显得太过机械。晖黄灯光下俊美的脸却像是精致的冰雕般细腻,冰冷而且不可接近。他正了正坐姿,手脚麻利地开始以诺亚的阅读习惯整理桌子上被打乱的文件,不时加以批注。
诺亚抬起头,揉了揉紧锁的眉心,又望向桌子上玻璃隔板下压着的一张表格之类,头也不抬地道:“费恩少尉,今天的进展怎么样?”
“上次谋乱的那五个人今天执行绞刑。毒气室那边一共有两批。”像是机械一样报告出来。费恩那双澄蓝的眼眸依旧不太自然地直直望着他,“拷问的报告都已经整理好交给您了,长官。”
诺亚从众多文件中抽出那张报告,纸面上的字迹非常工整,内容经过精心的整理分条列述,简洁又不失重点。“嗯,做得很不错。”诺亚赞扬道。“谢谢,长官。这是我的责任。”费恩接道,语气依然缺少顿挫。
诺亚埋下头继续办公。拿过桌上立着的那支装饰性羽毛笔旁的钢笔开始批写文件。不时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一口提神。
人在最努力工作的时候思想也是麻木的。所以,即使挂钟华美的时针已经转到了罗马数字一与二之间,诺亚也未感到丝毫疲惫。
在任何工作上都很卖力,因为任何为国家贡献的工作,在他眼里皆如祭祀一般神圣。他并不信教,但国家在他心中便是以钢铁铸就圣光加冕的信仰。
因为他作为德国人,已经献上了誓与国家共同存亡的灵魂。
从1923年进入柏林里特希菲尔德军校的那一天,便注定了一生追随这铁十字照耀下的国家,无论是魏玛共和国亦或是后来的第三帝国。每一颗子弹的火药都为铁十字擦燃,每一个词语都为铁十字发出声响,甚至是,每一滴血液都为了铁十字而沸腾。
无所谓好或不好,正抑或邪。
那一瞬间眼皮没来由地往下坠。费恩忙眨了眨眼重新坐直。
时钟指针的声音响得心烦意乱,空荡荡地在办公室中回响。偶尔有诺亚翻动纸张的声音。窗户外面则是一片死寂,幽阒恍如置身另外的世界。
另外一个,没有战火与硝烟的年代。
脑子里已经不能保持原来的空白和对指令的高度敏感,纷乱如梦境的片段不受阻止地涌进脑海。面前的画面也渐渐变得模糊、下坠……
费恩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腾”地从座椅上站起。视野清晰的瞬间发现诺亚用奇怪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便连忙道:“抱歉,长官,我站一会儿。”
得到默许后他正起视线继续平视空无的前方。本以为离开了舒服的座椅会使自己更清醒一些,然而那面巨大的窗帘上的花纹又开始渐渐模糊变成暖黄色的一片。
当费恩终于发现自己的视线再也不能聚焦在固定的一点上时,他意识到自己面临着一个自己并不想承认而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自己,正,在,犯,困。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稍微调整了一下已经松散下来的军姿。然而再次站定之后不可抵御的倦意又如潮水般涌上来。眼前的所有事物都缓缓沉入黑暗之中,幻化成精明的大脑不愿意回忆起的记忆断片。
灯光亮起,望着镜子里那个梳着整齐金色头发的小男孩,他身上的精美衣服有些脏兮兮的。抱着膝盖呆呆地盯着镜子里与自己所拥有的一模一样蓝色眼眸,稚嫩的脸上有先于年龄过早出现的落寞神情。美丽的眼中又闪烁着隐隐约约的看惯这事态的冷漠。总之是缺少了那种同龄孩子应该有的天真烂漫。身后无感情的声音唤起自己的名字,男孩回过头,缓缓抬起秀美的眸子看了一眼。那样的眼神,已然冷若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