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想到他,诺亚就是会觉得很可爱。
难道真的要如格莉塔所说,想办法去证明?
的确,他自己也非常想知道到底有些什么横亘在他们中间。不管究竟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这种被疑虑环绕的日子,也应该结束了。
诺亚对究竟如何去确认毫无头绪,实际上他也承认自己在感情方面有时候就像个白痴,然而他已经迈出了步子,下意识向营地方向走去。
“爸爸?”
诺亚的身形一僵,而后转过身抱住飞扑而来的小家伙。伊尔莎拉着她的兔子娃娃,歪着头问:“爸爸你要去哪里啊?都要吃晚饭了耶。”
诺亚轻轻揉了揉她的卷发,半蹲下来温柔地道:“我去营地那边看一下,会很快回来的,你不要乱跑,去屋子里陪一会儿妈妈吧。”
伊尔莎的眼珠转了两转:“咦,爸爸是要去找费恩哥哥吗?”
诺亚的动作又是一顿。
对啊,他现在去干什么?
要确认?怎么确认?
费恩已经明确地表示过不想再见到他了,每次两个人会面,中间的空气便会变得无比尴尬而如冻结了一般。这种时候,连开口都会变得很艰难。
“不,我就是去看看。”他不知道这么说究竟算不算是在撒谎。伊尔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诺亚做了个“拜拜”的动作后便跑开了。
诺亚直起身,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向集中营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诺亚的出现令许多士兵以为他是来突击检查的,立马端好枪在岗亭中立正站好。
因为那场意外的发生,现在集中营的守备也比以前更加严格,处处可见巡逻的士兵。但此时诺亚一点也不想被别人看见。也不是因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至少他心里不这么认为,只是觉得,他作为指挥官,此番来这里的理由太不正当,甚至有点儿可笑。
他没有径直将车开向营地医院,而是在半路上随手招了个合适的地方熄火停车。
诺亚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医院——好吧,就算要去,步行的这段路至少能给他留些时间想想见了面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他自认为是个磊落的人。但是说这些事,一定得想办法把费恩叫到没有人听得见他们对话的地方才行。要保护他的隐私,要尴尬也只有两个人尴尬就够了,绝对不能让别的人发现或者看到……
“万岁希特勒!长官!”
诺亚没有被吓到,却还是被背后突然出现的元气声音扰乱了思绪。他看了看扶着自行车的约纳斯,认出这是费恩同宿舍的士兵,抬起手向他回礼。
“长官您也去医院?”约纳斯一脚踹下自行车的后轮支架,站直道。
本来在新年之后应该有假期的,约纳斯提早了很久计划好回柏林找他的男朋友,结果突然出了这样的乱子,为替补伤亡人员,工作量加重,假期的计划也泡汤了。但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好兄弟们他也义无反顾。
“你呢?”诺亚没有直接回答。约纳斯指了指车后座上固定着的袋子:“我去给费恩中尉还有罗尔夫送一些吃的。他们好很多了!医院里的大家都恢复得不错,只有第五小队的卡尔前两天没挺过来,挺可惜的。本来马库斯也要一起来的,但他刚好轮到站岗,马茨说什么也不肯跟他换,估计还在记恨马库斯之前偷拿过他的低级趣味杂志给大伙传阅,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长官。”
诺亚很礼貌地没有打断约纳斯的长篇废话,但心里确还是有些隐隐着急。“没事,让他们安心养养伤,不用太着急归队。”诺亚顿了顿,“但是你们一定要时刻警惕,这任务很重,辛苦了。”
“谢谢长官。”约纳斯两眼放光一样充满了热忱,“不过您最近……不会有什么不便吧?我的意思是……如果费恩不在您那边的话?”见诺亚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约纳斯继续道:
“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费恩最近的心情有点古怪啦。和我们讲话的时候会装成很开心的样子,但是留他一个人的话,鬼都能看出来他特别特别消沉,像吃坏了肚子一样。”他停了下来,从表情看,他是在细细地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良久,他看着诺亚小心翼翼地道:
“也许我不该这么说。虽然费恩原来一直很冷淡,但我们所有兄弟都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他也特别辛苦,所以……他不是一个工具,他的心情也很需要别人去关心。我们都觉得,长官,你是一直以来对他来说都很重要的人,他常说起你,但最近没有了。我想是否……呃,最近,你们会不会是有一些……我是说……”
约纳斯变得有些焦虑却更加语无伦次,但他后面说了些什么,诺亚已经听不见了。
是的、是的,自己原来一直都是个那么自我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为费恩考虑过,直至今天才知道,原来他这么久以来,都在那一个不曾被照凉的黯淡角落注视着自己。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错,错得那么彻底那么自私。旁人都看在眼中却只有他这个混账一意孤行!
“呃,长官?”
与纳斯吓了一跳,因为诺亚突然转身快步离开,沿着他来的方向返回。
“喂——长官——您不去医院那边吗?”
约纳斯大喊,但诺亚已经走远了。他站在原地纳了一会儿闷,最后还是惦记着带的盒饭怕会凉了,骑上自行车准备赶去医院。
踩下第一轮踏板的瞬间,他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古怪的念头涌了上来,古怪到他甚至被自己惊人的想象力吓到了。“不、不、不可能的。”约纳斯伸出手在空气中扇了两下,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个念头拍散。但越是这样,这个想法越得到证实般根深蒂固。
“对了,他有女儿啊。”
约纳斯自顾自点了点头,加快了蹬自行车的速度,顺便感叹着自己脑子里那个好像有点太过于愚蠢的猜测。
第57章 V.办公室
诺亚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在桌后,而是表情颇为严肃地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外面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昨天刚送前妻女儿离开,便收到前线的消息。仿佛那个人授予的陆军元帅节杖,并不能挽回已定的局势。当苏联红军站在了面前时,曾说过要“为了元首与祖国,打至一兵一卒,一枪一弹”的保卢斯元帅,终是举起了双手。
刚才又听到了最新的消息。被围困的第十一军残部已经宣布投降。当初钢铁般的阵线土崩瓦解,整场战役在春天到来之前,以败北宣告了纳粹德国已从锋芒毕露,成为强弩之末。
接下来的,也许是敌对盟军的乘胜追击与反攻。
诺亚握紧了拳。同胞的血,难道终要染红他们曾经立誓忠诚的这片土地?
从这段时间的报道来看,仅是德国,伤亡人数应该已将近一百万。
一百万。诺亚觉得有些刺痛。倘若不是那个人数次驳回撤退请求,明知大势已去却仍坚持抵抗,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原本炽热的灵魂在异国的土地上变得冰冷?
可是就算执着,也终未换来所希冀的胜利。
胜利是需要代价的。诺亚再明白不过。
当年他也是这样,一边接受着捷报带来的喜悦和荣耀,一边清点着手中一把死气沉沉的军牌。
一边向家人写信告知自己即将凯旋,一边将那些名字誊写在一张张信纸上再贴上宣告阵亡的标记,残忍地寄给他们在远方翘首以盼的家人。
但他们最初的目的,难道不是横扫巴黎和会后的屈辱,为日耳曼人建造一个安居乐业的家园么?当年他们热忱地喊着口号挥舞手臂,涌入祖国复兴的事业,如今却直到身体最后一寸都被冻结得僵硬,最后也只看见了这个世界弥漫着硝烟和战火,血液在灰烬上奔流不息。
如果这就是代价,那么光辉和人道,终不可兼得。
在这局势下,倘若迫不得已要进行选择……
男人合起双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再缓缓睁开眼。
窗外,庭中的树枝缓缓地摇曳着。
雪好像终于要开始化了。但这灰白的天穹下,却如严冬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这种情节看起来没啥意思…… 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第58章 VI.军营宿舍
天气变得稍稍暖和起来的那一天,当卡恩和鲁迪打着牌,马库斯收拾一下食物之类准备去医院探望病号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金色的发丝缓缓自阴影中出现,在灯光下显出柔顺的光泽。
“费恩!”马库斯差点蹦起来抱住他,“你好啦?我正要去看你们呐!”
费恩走进寝室点了点头:“我早就没大碍了。只是为了照顾罗尔夫,多呆了几天帮忙。他要比我严重得多,不过恢复的挺好。”他找了位置坐了下来,“你们辛苦了吧?”
约纳斯觉得这话耳熟,暗忖工作狂果然都是一样的。他一直没有把那天碰见长官诺亚的事情告诉别人,但此时看到了费恩,竟有种再也包不住的感觉。他现在比发泄生理需求更为急切地想告诉费恩那天的事。也许正是这种事才决定了约纳斯是个话痨,而不是个性瘾者。